自从大理寺着手全面调查楚真,各种奇怪的线索和证据层出不穷,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谋害皇上。
春祭时候的旧案又被重新翻出来,大理寺的人顺着线索摸到一户木匠家里,那户木匠曾是朝廷的御用木工,后来说自己做工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所以辞去了职位,带着老婆孩子回家种地。现在又出现证据说,当时为皇上准备的车马,是这人经手检查过的。
大理寺去木匠家里抓人,那木匠刚进了大理寺,没等逼问两句,就招了供,说是有人给了他好大一笔金子,让他稍微动手脚,他动过手脚之后,自己砸伤了手,辞职离京,带着一箱金子隐居起来过日子,没想到还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了,这些年他一直过得惴惴不安云云。
窦子桓一如既往地坐在一边旁听,冷玉似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大理寺少卿审问完了,请示窦子桓的意思,窦子桓才问那木匠:“什么人指使你做的。”
木匠认命似的哀叹一声:“是一个女子,模样长得挺玲珑的,长眉细眼,我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听说是个舞娘。”
窦子桓冷笑一声,让人带着这个木匠去见楚真,木匠一眼就认出来说:“是她!就是她找的我!是她指使我做的,也是她给的我金子,让我离开京城!”
楚真莫名其妙地瞪着那男子:“你这人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木匠一口咬定:“就是她大人,我认得她!”
大理寺少卿摆了摆手,让人带楚真前去审问。
“楚真,你可认识此人?”
楚真看了那男子一眼:“我不认识!他是什么人。”
木匠很惊讶地看着她:“姑娘,你给我金子,让我把皇上马车上的两枚螺钉拆下来,你忘了吗,怎么现在又不认账了!”
“我没有!”楚真生产之后,狱卒随便给她找了件破烂衣裳,现在胡乱地裹在身上,她的头发又凌乱不堪,红着眼睛大吼的样子像极了得了疯病的人,“你诬陷我,我没见过你!是让你来的,是不是暗夜!”
木匠一口咬定就是楚真,大理寺卿看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坐着的窦子桓:“如此僵持不下,大人有何指示?”
窦子桓看了眼地上那两个狗咬狗似的两个人,莫的觉得很可笑。那木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现在露馅冒出头来,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就知道逮着楚真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真凶,明显就是楚真成了没用的弃子,有人故意拉楚真下水。
倒是也很好,帮了他大忙,窦子桓觉得这两人演戏演得着实可笑,便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窦子桓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大理寺少卿捉摸不透地请示道:“大人,您听着可是有不妥之处?这男子的话是否可信?”
窦子桓冷哼了声:“可信,本官瞧着可信得很,是那女人,拒不认罪。对待如此嘴硬的人,大理寺就一点办法没有?该用的刑罚,也该用一用。”
大理寺少卿早就听说过窦国公府里大公子的威名,世人皆传,大公子窦子桓虽长了一张俊俏的脸,心却硬得像玉石,从不会手下留情。
这女人得罪了窦子桓,便是不见阎王不罢休。
窦子桓拂袖起身,留下一句“审着吧”便要走了。大理寺少卿恭送走了窦子桓,让人取来了刑具:“楚真,从前本官看在你身怀六甲,一直未对你用刑,如今窦大人发话了,我等也不能不照做,人证物证确凿,你做过什么事,就利落地招出来,免得皮肉吃苦。”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害我!窦子桓也害我!”楚真嘶声地大喊着,大理寺少卿拧着浓眉:“楚真,你敢诬陷窦大人害你,这话若是让窦大人听见,此刻你就没命了!果然是个嘴硬的放荡女。”
大理寺少卿摆摆手,狱卒心领神会地将她的双手吊缚起来,手掌按在墙壁上,迫使她伸直五指,取了针钻进她的食指。楚真撕心裂肺地叫着,铁链撞到当当乱响,窦子桓的步子在狱门口停了停,脏了耳朵一般地皱着眉头,两个小厮给他擦净了鞋面的尘,便回府去了。
华容身子好了些,新添的丫鬟小茹扶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哥哥这个时辰回来,心里便猜到他大概是去大理寺听审了。
“哥哥在审沈府的案子?”窦华容问了一句。
窦子桓变戏法似的从大衣里拿出一根糖葫芦,递给窦华容,避开窦华容的问题,笑盈盈地说:“你从前不是爱吃这个,我瞧着这山楂好,给你买了一串,忘了给安策买,你偷着吃,别让他瞧见了,免得以为舅舅偏心。”
窦华容接了糖葫芦过去,可能真的只有家人才会永远把她当小姑娘哄着,她抿了抿嘴,还是又问了一次:“哥哥,沈府……”
窦子桓带笑的脸立马冷了下来:“华容,别过问沈府的事,沈府让哥来处理。”
窦华容点了点头,在院中吃着糖葫芦荡了会秋千,就如没出阁时候一样,只是她已不像十五六岁的年纪,能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咯咯地追着元儿满院子的玩闹。并非她不想回到那边,而是岁月就像是石头,沉甸甸地装在心里,让她回不去那般娇俏灵动的岁月。
窦华容还是趁着窦子桓不在家的时候,让小茹备了马车去大理寺,她很好奇楚真如今如何了,也觉得该与她有个了断。
大理寺少卿引她去了楚真牢狱,楚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狼狈,抱着双臂蹲在地上,脚上没有穿鞋,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得衣不蔽体,挺好看的一双手,被扎得血肉模糊,又因产子之后便受了寒,一直咳个不停。
她抬眼看到窦华容来了,却还想做出一副与她匹敌的模样,不肯服输地瞪着她:“是你来了,特地来看我笑话?”
窦华容垂着眼睛,看她这般狼狈,心里却没什么快感,只觉得自己来得实在多余:“你有什么好看。”
楚真发疯似的站起来扒住窦华容的肩膀:“窦华容你不得好死!”狱卒一脚踹到楚真肚子上,顺便给了她两鞭子:“大胆!窦小姐你也敢碰,手不想要了!”
楚真恨恨地瞪着窦华容:“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窦华容听了这话便笑了:“至少我如今还锦衣玉食地站在你面前,你却已成了丧家之犬。数年前你害我,我把你赶出去,还想留你一命,你不知好歹。”
“你当年如何侮辱我的,我至死都不会忘!”楚真看着窦华容,她还是那么的高贵,穿着上好的蜀锦衣裳,处处得人尊重,要外貌有外貌,要才华有才华,哪怕是嫁过人,还有一堆一堆的俊朗公子对她倾慕。
可她什么都没有,就连窝窝囊囊的沈成济都不爱她。
“你对沈成济付出了那么多,两次差点没了命,你以为他爱过你吗?你不过是跟我一样卑微的女人罢了。”楚真恶毒地紧盯着窦华容,她过不好,也不会让窦华容跟沈成济后半辈子好好的过,“你不过是个替代品,沈成济不喜欢我,可也不喜欢你。”
楚真突然冷笑起来,阴森可怖:“他从来只爱一个人,是他梦里的那个人,他小时候跟先帝出去春猎,救了一个女孩,他就爱上了那个女孩,为了那个女孩他抗婚,甚至想抗旨,是你逼他娶了你,他一点都不爱你,或许还非常恨你。”
楚真自以为得逞的大笑起来,窦华容眼前却蓦地热了一下:“你告诉我的太晚了。”
楚真没明白窦华容说的话,窦华容便转身走了,留给她一个高不可攀的冷艳背影。小茹讥讽地看向楚真:“你竟然不知道,沈侯爷当年救的人就是我们小姐。”
说罢,小茹跟着窦华容一并离开了牢狱。
楚真半晌才反应过来小茹的话,沈成济当年救的是窦华容,楚真不信,自顾自地摇头,怎么可能沈成济喜欢的一直是窦华容。
她原本还可以自我欺骗,窦华容比她高贵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跟她一样爱而不得的人,可现在,她高贵,典雅,含着金汤匙,还有沈成济的钟情,而她是被暗夜那个男人睡了无数次的破败之人,自作多情的想嫁给沈成济,到头来她连窦华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楚真蹲坐到地上,掩着面又哭又笑,她根本没法跟窦华容比,任何以一个方面都没法比。
窦华容从大理寺离开,坐在马车上听着街道上的叫卖,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转眼又到了年根,街上热热闹闹的,树上还挂了彩绳,喜庆得很。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跟沈成济和策儿一起在厨房包饺子,策儿捂着眼睛说羞羞,沈成济把脸抹得像个大花猫,窦华容现在想起来,还能笑出声。
她放下帘子,闭眼躺在马车里的靠背上,听着车辙缓慢的前行声,方才的笑意还挂在嘴角,此刻眼里的泪珠便顺着眼尾滑了下来。
楚真说,沈成济爱的是他梦中那个女孩。
他梦中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可她跟沈成济却从没有说起过心中所念所想,误以为彼此不在意对方,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
如果楚真能早两年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她说得太晚了,她知道了沈成济这些年挂念的一直都是她又如何,她已经离开了沈家,再不会回去了。
窦华容回了窦府一直精神不太好,吃了些东西早早睡下,梦里又见到那个保护他的成济小哥哥,醒来却是两手空空。
沈府里到了年底清货,一摞的账本送到沈老夫人和沈佳音面前,这两人看着桌上的东西发愁,沈成济也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三个人勉强的算了账,也不知这一年赔了还是赚了,总归这几个月有些铺子售空了之后,来向东家要银子添货,沈家这母女俩见钱眼开,一文不值,一听说要她们拿钱便翻脸。
可没钱怎么进货,店铺长期的补不来货,沈家母女又着实外行,好几个店铺的掌柜都辞职不干,两个月的功夫已关了一半的铺子。
沈老夫人盯着满纸看不懂的文字发愁,沈佳音索性把账本子扔到一边了:“这是什么破东西,看得我头大!哥,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