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鄢上前一步，眼睫微垂，勾勒出线条流丽的凤眼，情绪翻涌间，透着股冰冷美丽
“师妹，随我走一趟吧”，他道
云霄指尖莫名的发冷，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即将破土而出
她转身望向那眸光不安的玉麒麟，低声道
“莫怕，我去去就来”
玉麒麟见此，只得点点头，轻微的呜咽一声
伏鄢见状，迈开步伐，向庭院深处走去
云霄跟在他身后，眸光闪烁不定
记忆于此刻翻涌起来，却又隐隐被压制着，不能全然展现出来
她与伏鄢停在庭院深处的僻静静室前
她抬起头，却见眼前之门，无风自动，轻飘飘的打开
她心尖一抖，旋即踏入了那静室
踏入的一瞬，灯火自她面前亮起，闪烁着灼灼光华
云霄一时间被那灯火晃花了眼睛，下意识的抬手去遮
伏鄢见状，不语，只慢慢向前行去，于那灯火前站定，直视那耀目光华，声音亦是极轻的
“师尊，师妹已到了”
云霄抬起头，望见那自灯火中飘摇不定，愈显恍惚的人影
重曜自灯火中浮现，一身洁白素衣随风浮动，眼睫微垂，遮去深邃双眸，神情平静，只是望着掌中捏着的白玉棋子，尚未抬头，只幽声道
“云霄，上前来”
云霄上前一步，来到重曜面前
重曜未曾抬头望她，只盯着掌中的白玉棋子，似是在思虑从何处下手
云霄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见那白子已然布满玲珑棋盘之上，以包围之势，将黑子层层环绕，尽数吞噬，大有，祛除那乌糟颜色，只余纯净之态
云霄盯着那黑子，莫名的心慌起来
恰逢此时，重曜开口道
“云霄，可能看出些什么？”
云霄眸光微闪，低声道
“云霄愚笨，不曾看出些什么”
重曜闻言，神色未变，手掌一挥，于棋盘上略过
登时，他掌中翻涌灵力附着在黑子与白子之上
“此为我的至宝，玲珑棋局”
云霄望见，那棋子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在重曜的灵力涌动下，渐渐化成细小身影
那身影落在棋盘之上，行动欢笑，游走在遍野之中，有的是农妇形象，有的是衣着尊贵的子弟，有的是牙牙学语的幼童
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在重曜的棋盘上生存着，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重曜眸中呈现的姿态
众生为棋子
皆为重曜棋盘上的，一粒尘埃
云霄莫名的觉得心尖颤抖起来，难受的要命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重曜将她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沉了几分，道
“云霄，你来试试”
她抬起头，怔怔道
“什么…”
重曜似是对她此举有些不满，于披曳银月勾勒的神情愈发冷了
“云霄，试试操纵这些人，你掌控兽傀秘法，该是比我擅长的”
云霄没有动作
“为何？”
重曜眸光骤然一滞，目光之中隐含逼视
“你在问我，为何要操纵这些人？”
云霄垂下头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我曾经操纵兽傀，只为对抗敌人，如今父君已是神域之主，已然不需要这些人了”
重曜神色缓和几分，却依旧坚持像是在印证什么
“云霄，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我还是需要验证的，既然你不愿，那我便亲自来，你看好了”
旋即他伸出如玉指尖，点在棋盘之上
登时，棋局在重曜掌下变化起来
这一次，棋局之上，竟也生出些缥缈翻涌的云雾起来，重曜的神力星星点点，泛着微光，构成了棋盘之上众生仰望的天空与星辰
风云涌动间，云霄透过云雾望见了其中人影，影影绰绰间，那些人皆侧过头来，将面孔呈现在云霄面前
重曜恰逢此时道
“这便是操纵，以我等神力，影响众生”
云霄望见那些人的面孔，登时呼吸一滞，脸色煞白起来
棋盘之上，重曜指尖下，是她熟悉的面孔
萱清，毕青，燕洛瑶，玉淞瑶，玉清长老，玉溪长老，她最在乎的清辉阁，魔域众生
那些人向她望过来，眸光编织成无形的大网，登时将她的心脏缠绕起来，制止了她的呼吸，叫她只呆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云霄急促的呼吸着，手指冰冷，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这一刻，无数宣泄却无处倾泻的情绪裹挟着记忆，在她心中回荡流淌着
凌筱玉，那才是她的名字
云霄于此刻抬起头，神情在一瞬间变换起来
不复苍白冷静，眸中闪动着的，是源自于凌筱玉的那一份倔强与痛苦
“这是什么意思？”，她颤声道，神情中已然含着些质问之意
重曜眼眸微敛，唇瓣无声无息的绷紧，似是想露出一抹笑容来，可此时此刻，他眸底闪动的情绪，太过于冷漠了
“云霄，你在质问我？”
凌筱玉摇摇头
“不，他们是我的同伴，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棋盘之上？”
“你是说，这些将你逼入灵山的存在，是你的同伴？”，重曜淡声道
凌筱玉神色一瞬苍白下来
重曜俯下头，认真的凝视着她
“你历劫之前，被我消除了记忆，投入这荒芜之地中，你可知为何？”
“....因为我是神胎降生，天生便是神”，她嘶声道
重曜勾起唇瓣
“是，你天生具有神通，但凡事没有那么容易，你母亲是魅族，受世人迫害，我憎恨这世人，却无力做些什么，神域有神域的规则，我不能随意干扰，但你是新生的，此番历劫，不禁可以为我除去心腹大患，甚至于还可以磨炼你的本性”
“可你...终究是让我失望了”，他声音低了下去，眸光亦是含了些审视
初生于魅族之中，受世人忌惮垂涎的凌筱玉，终究还是没能替他除去世间一切罪恶，终究还是，为了这天下，为了曾经迫害他们的世人，而死
甚至于，那魔种，也曾被她所救
凌筱玉抬起头
“我这些年的经历，都是你示意的？”，她骤然问道
重曜眉头微簇
“你很好奇这个，为何？”
凌筱玉听着他这般话，只觉身体发冷，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是你...”，她低声道
重曜望着她这般神情，道
“你既然想知道，那么，我便告诉你”
他抬起手，带动棋盘之上翻涌的风云
清辉阁，魔域，灵山，幻恶，皆于此刻浮现在棋盘之上
凌筱玉望见，重曜灵力犹如实质般落在棋盘之上，那看似平淡无波的一滴灵力，滴落时，重现曾经之景
清辉阁亡，灵山之灾，玉清长老死在她怀里，玉溪长老最后望向她的一眼，都在重曜灵力的垂落下浮现
云霄怔怔的望着，耳边若有若无的传来重曜嗓音
“你历劫过程，我无法控制，但这些人，我可以让他们成为帮助你历劫的工具”
他捏住那玉清长老所化的棋子，望着玉清长老苍白空洞神情，悠悠道
“悠悠众生，皆为尘土，不过我没想到，他是你转变的开始”
说罢，他握紧手，捏碎掌中棋子
已死去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不算是他的棋子了
留着，也无用
云霄唇瓣颤抖，心在颤抖，声音痛苦的想自喉咙中释放出来，却被莫名的情绪生生堵住
原来，她所遭受的苦难，撕心裂肺时的绝望与痛苦，都在重曜的一念之间
他身为众神之主，高高在上，渴望自己身为神胎的女儿变得强大，便亲自步下这棋局，看着她痛苦万分，看着她不断失去，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如今，他又在怪她，没有毁掉这世间
可，她怎么会毁掉这世间呢？
哪怕经历再痛苦，再悲凉，终究是有希望在的
即便是她死亡的那一瞬间，她也不曾后悔过，只是感到遗憾罢了
清辉阁，有人愿为她不顾一切现出生命，魔域亦是有人甘愿成为她的兽傀，为她而战
她怎会，怎会不愿为这天下，为自己在乎的人献出生命呢？
凌筱玉站起来，目光颤抖，却冰冷如刀的望着重曜
“你总是，不在乎这世人是么？”，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