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去看她，只垂下眼睛，掩饰自己陌生的脆弱神情，哑声答应她
她想做什么，他都陪她
渐渐的，凌筱玉一双眼睛有些看不清了，有时候眼前会出现一些残影，哪怕他坐在她面前，看清楚他的面孔依旧有些费力
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封印幻恶留下来的后遗症
但，霜清说，灵丹是生命本源，没有灵丹，做什么都无用
虽说，那传说中的神境强者亦是体内不含灵丹，但凌筱玉，并不是神，灵丹不存，她会渐渐失去无感，最终消亡
他听得她此言，夜里便开始不再点灯，只静静拥住她，两人靠在窗前望着朦胧月色，他低声告诉她，最近天色太暗，她看不清很正常，他也看不清
她听了，才放心下来，靠在他怀里轻轻的笑
后来，凌筱玉意识有些不清，体内的痛楚渐渐袭来，像是在无声的告知她，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依偎在他怀中时，她却觉得疼痛稍缓，人也变得娇气起来，她自入清辉阁直至现在，从未喊过痛，叫过苦
可被他紧紧拥住时，她莫名的想说
尉桑邛，我很疼，浑身都疼，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然，注视着他碎裂绝望的瞳，话语终究没有能说出口，她只是在想
若是此话说出后，他该如何，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她便不肯再叫痛，只将一切隐忍下去
渐渐，他会发现，她有时候会睡很久，醒来后便有些执着的，向他讨要七情琉霎果
他问她为何，她却不说，只白玉般的面孔喷薄些诱人烟霞，羞赧又紧张的模样
他见她不说，倒也不追问，只乖乖的将果子给她带回来
她见了后，异常开心，吵着闹着要吃
但如今，她身体虚弱，已然油尽灯枯，七情鎏霎果的汹涌药性太猛烈，他便拦着她
凌筱玉这时，却执拗的要吃那东西
他拗不过她，便将七情琉霎果的汁液取了一些，盖在桃子上，偷梁换柱，骗她七情鎏霎果还未成熟
她看不清那轮廓，只嗅到七情鎏霎果的香气，便吃的很开心，随后便缠着他，主动的勾住他脖颈亲吻他的唇瓣
他动作轻微，丝毫不敢加大力气，却也像是中了蛊的囚徒，想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寻得欢乐
迷蒙之中，他问，为何要那七情琉霎果
少女意识有些不清，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孕灵果
他一怔
欲浪浮浪中愈显白皙娇美的少女勾住他脖颈，望着他颤抖的瞳，笑道，她想晚一点死
若是能够给他留下一点东西，她想晚点死
给他留下一个念想以后，再去死
身为王，他太孤独了些
她想尽己所能的给他所有
他望着她认真神情，心渐渐碎裂，喉咙酸涩让他下一瞬像是即将落泪，痛苦嘶吼
一切苦涩悲伤深藏在心底，像是生生吞下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刀子，痛苦万分
他缓缓伸出手抱住她，埋在她发间，掩饰自己狼狈绝望神情，艰难笑着让她别胡说
她但笑不语，只默默拥紧他，试图用他身上气息驱散冰冷躯体
霜清的灵力渐渐涌入，却挡不住少女的消瘦
她开始吃不下去东西，只因味觉消失，让她尝不到任何东西的味道，食之如同嚼蜡
他见状，便割破手掌，将血液混入她的吃食之中
她吃不下，但他递过来的东西，总会努力吃一些
但，情况却开始急转直下
他放了无数的血，饶是圣境强者，亦会觉得疲惫
但她却再也吃不下，靠在他怀里意识模糊
他咬破唇瓣，强硬的，胡乱的喂她血液
少女被他喂的渐渐有些烦了，小声的抱怨
他只是望着她，不顾满手鲜血，发疯一般的吻她，像是在渴求最后的温暖
凌筱玉忽然想要去看一看清辉阁的桃花，尉桑邛抱紧瘦弱的少女，来到清辉阁，湖光榭中，曾经房间依旧没变，她摸索着，来到窗前，趴在上面，却只嗅的道桃花香气，空洞的眸望向前方，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尉桑邛察觉到她的气息飘忽不定，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我们回去吧”，他道
少女闻言，勾唇一笑，旋即捉住他的手
“就再待一会儿，好吗？”，她道
她听得见弟子门的欢笑声，听得见毕青对于弟子的训斥声，听得见萱清与燕庭栀吵吵闹闹的声音，她想再听一会儿
尉桑邛坐在她旁边
“好”
他陪她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少女闭上了眼睛
他陡然侧过头，望向她，瞳孔碎裂
“筱玉...凌筱玉？”，他捉住她的手
凌筱玉自恍惚中被他叫醒，茫然看向四周，意识到这里是清辉阁后，她眸里骤然有了慌乱之意，眼睫轻颤着，神情有些无措
“我们走吧”，她摸索着主动去牵他的手
“好”，他抱起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尉桑邛身影一闪，向窗外掠去，经过那训练场，毕青隐隐有所察觉，目光望向湖光榭
却见得不知关闭了多久的窗户打开，窗台落下片片桃花，于浮光掠过细碎影子，隐在其中的一抹雪白浮现
他目光一闪，来到湖光榭门前，余光于此刻扫过一抹黑影
他侧过头，瞳孔一缩，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男人背后幽紫的双翼
毕青登时身影一闪，欲跟上去，嗓音嘶哑道
“你是....”
尉桑邛怀中凌筱玉察觉到那靠近气息，捉住他胸前衣襟，像是恐惧，像是不安，她缩在他怀里，嘶声道
“不要在这里”
尉桑邛垂下头，却见少女茫然的望向四周，素白面孔上的神情苍白而惶恐，像只受惊的小兽
“不要死在这里”，她慌乱道
男人眸子登时一颤，带起其中血色苍凉，颤抖着唇瓣亲吻她的额头
“好”
他身影一闪，加快了速度，将身后之人甩开
凌筱玉察觉到那气息渐渐消失，松了口气，旋即轻轻闭上眼眸
这样就好了
她不想死在清辉阁
她不想被他们一直挂念着
她亦不想用自己的死亡，去让后人铭记些什么，感叹些什么
尉桑邛察觉到怀中人气息渐渐消失，眼眸赤红，步履蹒跚，带着她来到僻静庭院，她和他二人最后安宁之所
凌筱玉静静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慌乱的捉住她的手，急切的呼唤她的名字
她一声声的应着，不厌其烦，手伸出去，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掌下的肌肤颤抖着，隐有湿润之意
他哭了吗？
她怔住，茫然抬起头
尉桑邛，也会哭吗？
她此时，真的很想，很想看着他的脸
但，事不遂人愿
她察觉到自己时间将到，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抱歉，之前我总是不敢去承认对你的感情，一直耽搁了许久”
这也使得，如今，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她不后悔自己压制幻恶，但心中仍是有遗憾
若能早点坦诚对待这份感情，离别是不是也不会显得那样悲痛？
尉桑邛眸中浮略颤抖悲色，缓缓俯下头，细致的亲吻她的唇瓣，涩声道
“你值得我等”
他从来不在乎那些，等待再久，也是值得的
凌筱玉弯了弯唇瓣，眸光里骤然涌现出灼眼的光亮起来
“兽傀秘法，我不会再用在你身上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不要....”
她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眸里浮现出点点柔和，摇头笑道
“算了，你做你想做的，便好了”
她不会再要求他去做些什么了
事已至此，她能够给他的祝愿唯有，永久的自由
她获得了自由，虽是只有片刻，却也希望他也能获得自由
他闻得她此番话语，颤抖着手抚向她苍白面孔
“我不要自由…”
他不愿要那等东西
凌筱玉像是没听见，只怔怔望着他，瞳孔空洞
他一怔，旋即眸光渐渐灰暗
她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于此刻消散，漾在空中，泛着脆弱色泽，瑞雪般自她肌肤表层浮现，将她躯体也化成那般飘渺色泽，雪雾一样
魅族本无本体，只在消亡之时，会化作这世间一抹云烟，是与本体灵力一般的颜色
她的灵力，是雪色
呈现在他面前，便飘渺无声，荡于无形
尉桑邛怔怔望着她，眸中晶莹色泽浮动，他伸出手，执拗的捉住她的手
然，纤细骨骼亦是于他掌中，化为捉不住的云烟薄雾，连同腕间那他赠予她的玉镯亦是出现点点裂痕，因其中灵力渐渐消失而化为粉末
“当啷！”，凌筱玉发间的玉簪自她的发丝滑落，砸在地面之上，其上流苏生生断裂
他指尖一颤，旋即瞳孔碎裂，带着血色绝望，执拗望向她
凌筱玉眼睫轻颤，唇角却是微微翘起来的，于蔓延雪雾之中，渐渐微笑
不管其他，至少她曾勇敢过
此刻，她便不会后悔
尉桑邛骤然失了冷静，紧紧拥住她，幽紫灵力涌动，覆在她躯体之上，声音亦是嘶哑至极，无助沧桑
她只觉异常疲惫，眼睫颤了颤，旋即手掌覆在他胸口之上，闭上眼睛，静静感知他的气息，一如，那荒唐的几夜，在生命最后寻求极乐
尉桑邛嗅到她身上淡淡桃香，血红颤抖的眸闪烁着大颗大颗掉落的晶莹之物，尽是血色
庭院内桃花花瓣飞舞，带下枝头绿色，留下枯黄树枝，一瞬间竟老了几岁，再也受不住他灵力一般，在他面前，垂垂老矣，渐渐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