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走出警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雨声潺潺。
气势汹礴。
潮气和湿气都涌了进来。
好像丁一向她求婚的那个夜晚。
丁一没带伞,用大衣罩在她头上帮她挡雨。
常希音说不用,丁一却执意如此。
不过大衣也没有什么用处。
等到他们坐进车里的时候,两人身上都已经透湿,像两只彻底被淋湿的落汤鸡。
她猜想他们明天都会感冒。
丁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暖气。
于是暖气就在车窗上结成了一片白雾。
白雾里朦朦胧胧地照着警局的灯光,还是那样的明亮,像黑夜中的灯塔。
丁一没有发动车。
双方都很沉默地坐着。
好似他们都已经默认了,会在这里继续待很久很久。
常希音说:“你早就知道了,我没有姐姐,是吗?”
丁一轻轻地“嗯”了一声。
常希音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很早了,我查过你的资料,你是你父亲和你母亲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后来你母亲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却还是坚持抚养你长大,再后来,因为你父亲多番的出轨刺激,你母亲就带着你自杀了。”
他没有说出更多的细节。
比如说,她母亲要带着她一起自杀,是将她绑架到一辆车上。原来对方打算在高速公路上超速坠毁,但不知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后来车开到海边,她母亲独自踏入海里,而将她留在了岸边。
但总而言之,似乎她们家族里的女人,都有着疯子的血脉。
常希音说:“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因为童年时的这些刺激,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一切,为她构建出了一个“姐姐”。
这个她无比依恋的“姐姐”,是她现实中的母亲,和她想象中的母亲,二者结合体。
也是她父亲拿捏她的最后一道武器。
父亲知道她有这样的病,所以才会着急将她送出国,所以才会在她选择心理学的时候没有反对。
而常希音到了美国读书之后,突然觉得姐姐“死了”,也只是因为她的谵妄,因为她背井离乡,加重了病情。她构建了许多细节来合理化这一点,但是更可怕的是,她的父亲也纵容了这件事。
他一边刻意隐瞒,一边又留下许多暧昧的线索,来加重常希音的妄想,让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个姐姐。所以常希音回国之后,一方面查不到姐姐的任何事情,一方面又没有人对她否认姐姐的存在。他们用胡萝卜吊着她,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父亲自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控制这个女儿,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玩脱了的一天,因为常希音潜意识里一直心心念念要复仇。虚假的姐姐的死,反而加深了她对父亲的恨。
父亲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不在乎常希音的病情,依然爱她。丁一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常希音的事情。但他选择善意地隐瞒,配合心理咨询师一起帮助她。他在这个过程里恶补了许多的心理咨询知识。所以他才会渐渐地更加敬佩和尊敬,多年学习心理学的常希音。
至于常希音自己,其实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在所有的朋友里,只敢向陈之仪求助——因为只有陈之仪是在美国长大的,她对于常希音的身世没有那么了解,她能够接受常希音的谎言。
她的病让她陷入孤岛。
但也让她找到了愿意来岛上救赎她的人。
她找到了真正的朋友,和最好的爱人。
丁一说:“我有和心理医生聊过,她说你这些,都是自我保护的方式。你很勇敢。”
常希音说:“多么讽刺,一个心理学博士,自己居然是疯子。”
丁一扭过头,认真地望着她,认真地说:“你不是疯子。”
“那我是什么?”
“是我的太太。”
常希音笑了笑,靠住他的肩。
“其实我也快要醒来了。”她说,“我要谢谢你带我去孤儿院,让我看到更多需要我帮助的小朋友,让我看到,原来我的生命还会更有价值——而不只是做一个疯子。”
丁一还是很固执地说:“你不是疯子。”
常希音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往他身上更靠近一些。
丁一轻声对她说:“你也知道我是孤儿,我和梁程媛从小一起长大。我看着她被院长伤害,却做不了什么。后来我们一起逃出那个地方。所以她总希望我可以爱他,否则她就会觉得自己很脏。”
“可是我却根本不想要面对她,因为看到她,我就想到自己的过去。我也不想要面对我的过去。”
“我是一个懦夫。”
常希音说:“你不是懦夫,你很勇敢,你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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