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讲到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时,文彬看到郭老师的表情都是享受的,仿佛品尝到了教育这颗圣果最甜美的味道。他也曾有过这种体会,当老师真好!
文彬想起了留校后第一次登讲台,第一次当班主任带领学生春游,第一次被学生气得说不上话来,第一次学生送鲜花……无数的第一次搭建起他职业生涯的第一级台阶,没有班主任的经历,他当不上保卫科科长,不当保卫科长又如何能来绥北县扶贫,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下一步的台阶。
不知扶贫这级台阶将给自己撑出怎样的下一步?两年前,他很明确是为了上副处。现在,他有点儿茫然。
郭旭来见王书记听得入神,喝了口水,想继续讲下去。楼道里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下课了,郭旭来站起来,他还得组织学生排队吃饭。王文彬送他下了楼梯。
刘映雪让他等着,拿了两个饭缸去打饭了。沙梁联校的伙食不错,文彬知道,他在这儿断断续续上了半年灶,深深地恋上了这儿的铁锅大烩菜,还有手工搓揉炭火笼蒸的大花卷,与市面上机械捏制蒸厢蒸熟的根本是两个味儿,天壤之别,想着都留口水。
文彬想再解解馋,于是坐下来,随便拿起床头的“脂批本”,翻了两页,正好停在第五回“开生面曲演红楼梦”,忽然想起自己曾在这间宿舍这支床上做的那个梦,梦中隐约的她是谁呢?玉姝,不像,那氤氲的香气分明没有香奈儿的诱惑,而是冷沁、舒爽将他跳跃的冲动导向安静与宁和,难道是她?映雪!他像被电击了一下,将书仍到床上站起来,想借起伏的远山掩饰自己内心的龌龊。
窗下映雪与刘全喜正一人端着一缸饭向楼上走来。
刘全喜一定是怕他问什么,把饭放在写字台上就出去了,其实他也没打算问,今天了解得已很多、很全面,回去可以让刘蛮小高兴高兴了。
文彬揭过缸盖,不是他喜欢的烩菜,而是炖排骨,应该是映雪专门给他打的。他吃了两块骨头,借取馒头的空儿偷眼看映雪,她头低着,正挑起一块山药往嘴里送,好像深怕弄出什么声响,显得谨小慎微,整齐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毛、眼睛、鼻头、嘴巴,只有尖俏的下巴轻微地一动一动。
文彬想看清那张脸,是否属于朦胧的梦境,于是侧头、再侧头,他的头都快触到旁边的书架了,映雪突然抬起头正对着他道:“这下看清了吧!”
文彬一慌低下头,接道:“看清了!”映雪抿嘴一笑,又开始吃饭。
文彬再没敢抬头,梦中那个身影依然是个身影,唯有从对面慢慢弥散而来的香气,逐渐滤出了梦中的清爽与纯净。这是只有在这段恰当的距离才会酝酿出来的香气,因此他不敢再往前凑,即便他知道再近一些也不会有冷漠的拒绝,但他怕在发酵的体香中迷失方向。
文彬放下筷子,映雪问:“喝水吗?”“不了,”他想离开。映雪去洗饭缸了,他准备回来时道别。
文彬走时,映雪让他带上《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她说她看完了,再看再借吧,还俏皮地补了一句“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她还会借吗?文彬开着车竟然还想这个无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