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正想说什么,又被蛮小打断了,“以后,我也再不撵全喜去放羊了,供他好好念书,这也是我妈最大的心愿,我已是这熊样儿,不能让全喜也像我。王书记,你认识的人多,路宽,以后帮全喜找个营生,不要让他在村里。”说完,蛮小自个儿倒满一盅,两位老人也没拦他,那意思是让他今天喝个够,说个痛快。要说,蛮小心里也苦,这么多话,说给谁呢,谁会听他说,恐怕全刘家沟也只有这三人。
刘大娘看蛮小喝多了,想劝劝,见老支书不说话也退后了。
文彬知道蛮小今天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便将大娘端来的面推到蛮小面前,说:“蛮小,别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一定会管全喜,你可不能埋怨我。”“不会,以后绝对不会,”蛮小挥动着手说,险些将碗打翻,大娘急忙把面端到锅台上。
“那好,说定了!”“说定了——说定了——!”蛮小嘴里念叨着已杵在炕上睡着了。
老支书拍拍刘孝先的背,“就让这灰小子睡你这儿哇,明天咱们再一起去北面的梁上,”边说边下地穿鞋。
老支书也喝了七八杯,文彬看出他心里高兴,蛮小这样也算浪子回头,作为长辈与一村之长,心里如释重负的轻松与甜蜜是其他人难以体会的。
文彬担心老支书将他一直送到门口,老支书挡住他,不让进去。他也没打算进去,对老支书炕上的那具植物人,他有种莫名的恐惧与排斥。
文彬听说,支书的老伴儿也累病了,这两天在输液。自孙子成了植物人,他老伴儿很少出门,只在家里照顾病人,给老支书做饭,把对儿子所有的念想都关在了屋里,寄托在事上,整个人都是沉默的。唯有上午她在门口晒太阳时,村里人才能远远地了她一眼。文彬见过她两面,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拖在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
已经回到工作站,文彬还是由不住想老支书的生活,他是怎么一天天挺过来的,他的生活支柱是什么?老支书不是福贵,只为活着而活着。老支书的生活里除了天堂的儿子、躺在炕上的孙儿、需要照顾的老伴儿,还有全村24户人家,所以他今天才那么高兴、痛快。人的胸怀决定了人的境界,老支书的境界是王文彬仰之弥高的。
文彬躺在炕上翻了几个身,总觉得有什么事,却又找不出事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