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想戴“贫困户”这顶帽子,虽说这两年国家给贫困户的优惠政策越来越多,越来越实惠,什么粮食直补、退耕还林补贴、煤补等,但他53岁的人,张开手白拿国家的这些钱,总觉得人前人后抬不起头。
再说,承红还要娶媳妇儿,如果有个中意的,一听两个壮年人却是贫困户,让人家咋想哩。所以,父子二人准备勒紧裤带大干一年,谁曾想临近秋收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活该坐禁闭的骗子,呸!他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从挎包里摸出一块月饼,填到嘴里。
呸,呸,这是什么怪味,他把刚才吃进去的月饼全吐出来,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才想起这是蛮小家事宴上摘下来的,一定是哪个酒鬼不小心给洒上酒水了。真是人若不顺,喝水都能噎着,放个屁都会打脚后跟。他灰心丧气地蹲在地头儿,顺手拉了一根青草衔在嘴里,一点儿劳动的心情都没有。那年,他娘去世,他都没成这样。
“有全——有全——”,有人喊,他侧头向坡下了去,见王书记掺着刘大叔、蛮小掺着老支书,后边跟着刘有谋等几个后生。
有全站起来迎下去,掺过老支书慢慢地爬上坡。老支书气喘匀了,责怪他,“你走时,不能叫我们一声?你开着车,让我们靠两条腿爬坡!”他不好意思地憨笑一下,其实人们知道他的心思,他是真不好意思再麻烦众人了。
众人一起开始劳动。蛮小说,人们因为帮他误了三四天活儿,他不能不知好歹,要帮每家劳动两天。又说,他在村里算不上好劳力,但多一只手总比少一只强,希望人们不嫌弃。众人却想,难得蛮小还知道回报,来地里就是有心了,哪会嫌他劳动得少。
人多就是力量大,俩人一棒,不到三小时,八棒玉米便掰完了。这时,有全也送完第三车出来,将四轮车开进地里,人们你一袋我一袋三下五除二把下剩的全装车厢里,由于前三车装得满,这车并没多少。
有全扶老支书、刘大叔坐上车,让文彬坐,文彬说,他喜欢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其他人,也不坐,都说不累,走走哇!于是,四轮车在前,人们在后,车不快,人不慢,车后的人还不时跟车上的老人开个玩笑。
文彬走在最后,看着十来个男女老少,心情格外舒畅。他忽然觉得,在农村,维持人们关系的不是亲情、友情,而是劳动,劳动时常以变幻难测的方式调节着人们之间的关系。你看,蛮小从来不入群,只因母亲去世,村里凡是沾上边儿的都来帮忙,打墓的打墓,叫夜的叫夜,抬棺的抬棺,一下子将这个浪荡不羁的家伙拉到了群里。
再说,有无,是有全的弟弟,前几天还因有全没借给他四轮车而趁着酒性要打有全,今天也在嘻嘻哈哈的人群里,他清楚自己的60来亩玉米还得靠哥哥的四轮车,不然仅凭他的那辆毛驴车,得拉到大雪纷飞,冰封河谷。
还有有祥的老婆润梅,虽然人前不多说话,但人后从不给人添好话,家长里短,事事非非,小小的村庄让她一根舌头搅弄的风云不息。她来了,是因为她那个酒鬼老汉靠不住,20多亩玉米,年年得埋在雪窝里,今年,她想早点儿掰完,不想再起冻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