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彬对绥北不甚了然,只有一些粗浅的认识。它不像清池县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在山间岭后随便挖个坑就能开采“黑金子”;也不像凤凰县依托得天独厚的自然美景,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更不像岚漪县既将红色旅游开发得风声水起也将新兴电商推广得远近闻名。
戴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像孙悟空头上顶着一个箍既不美观,有时还被咒得生疼,多少有点儿抬不起头。
县上曾经提过一个农业、畜牧业、运输业、旅游业、制药业“五业齐飞”的发展构想,却没有哪“一业”能真正成为支柱产业,引领其他各业展翅翱飞。
全县经济、老百姓的生活仍然全靠传统农业,平川地带尚可依靠涟漪河上游的水库灌溉,梁间沟内仍是靠天吃饭,当地人说:老天爷让你吃三分,你别想吃四分。况且梁地贫瘠,产量极低,地亩又少,一人平均十四五亩,好年景每亩收入四五百元,平常天年也就二三百块,一户四口之家一年全部收入不出万元,若有两个念书的孩子,或有个天灾人病,日子会更紧巴。
苦倒不怕,黄土高原上的人吃惯了苦,怕的是封闭。王文彬听过这样一则笑话:有人问一娃,长大想干啥?种地。种地为了啥?娶媳妇儿。娶媳妇儿为啥?生娃。生娃为啥?种地。
刚开始,王文彬觉得可笑,听着听着听出了可怜,直听得满眼是泪。他联想到王家堰,联想到自己的小时候,认为种地还是沟里人唯一的生存本领,结婚是沟里人最美的人生追求,没想过其他的生产方式、生活追求。
当然,沟里人也跟着时代走。进入21世纪,种玉米开始铺地膜,种山药进行科学施肥,农机也有了手扶拖拉机、四轮子,只是步子比时代小太多,节奏比城市慢许多。相比沟外,沟里的生活依旧十分清贫。
王文彬听说前些年,这儿的农民开始种葵花,之所以记着这事,是因为他从小喜欢葵花,喜欢那艳丽的黄色,热烈奔放,看着让人心情激荡、充满希望。更神奇的是葵花又叫太阳花,花盘会跟着太阳的升落转动,只要他的茎干能撑得动花盘,花儿永远向着太阳。
种葵花比种山药每亩能多收入百十块,所以一哄而起,各沟各村都种起了葵花。每到夏末初秋,漫山遍坡,黄艳艳的,老百姓喜欢。种了六七年,老百姓的生活富足了六七年。突然有一年秋季连阴一月之久,葵花盘经不起霏霏阴雨的浸泡,烂在了秆上,臭在了地里,农民几乎颗粒无收。第二年,人们不敢再种葵花,又回到了种山药、玉米的老路上。
国家对这些贫困县特别重视,不仅给予政策上的倾斜,还给县里的每个乡都安排了扶贫单位。绥北县的三镇九乡几乎都有省属单位负责扶助,晋源大学正是沙梁乡的扶贫单位。
所以王文彬也不敢懈怠,下潜第二天即来到沙梁乡,并深入刘家沟村,看见梁梁峁峁上绿油油的玉米,才逐渐打消了对贫困的恐惧,紧张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贫困并不是姥姥描述的恐怖,绥北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