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彬大喊一声,吓得那孩子转身爬到圪塄上藏在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后,探出头来看王文彬。那位少年两腿叉开站在雪地里,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双手握着一把放羊铲,不停地扬起一小撮一小撮的土搅雪,也不管那雪那土落在哪儿,早有几撮落在了车顶。
王文彬生怕土里夹有小石子,急忙警告少年:“别挑了,你看,掉到车顶上打坏车了!”“土能打坏个车?”身后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倒吓了文彬一跳,他回头看见一位个子不高,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咧着嘴朝他坏笑,那表情跟少年的一模一样,肯定是父子。
中年人显然认出了王文彬,惊讶地说:“王科长哇?这是咋啦?”王文彬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实在认不得中年人,尴尬得不知如何跟中年人打招呼,只笑着边点头边嗯了一声。在中年人领着羊群快要走过车尾时,王文彬鼓足勇气说:“大哥,你能帮我叫几个人推推车吗?”中年人转回身来说:“叫人?去哪儿叫,全村也没几个人,你等雪消了,地干了,一踩油门就上来了。”
“你这是说话了?”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不知啥时站在了路中间,一脸严肃地反问中年人。中年人加快脚步想溜远点儿去放羊,同时叫了声“全喜——”,那个十四五的少年跳下圪塄跟上去。
老人问:“你们去哪儿呀?全喜,你去拦住羊;蛮小,你回村里叫两人。”“二爹,叫谁了,这天气,谁想出来?”原来老人是叫蛮小的中年人的二叔,在绥北叫伯伯叔叔统称几爹。“去叫上有文,他家近。”文彬插嘴,“有文不在,我刚才去问过。”“回去了,我出来时碰到的,”老人说。“三个人能推动?”蛮小反问。“能了,小车要不重,”老人肯定地说。蛮小不情愿地向有文家走去。
王文彬想感谢老人,走过去却不知说什么,反而是老人先问他:“小伙子,来村里做甚了?”“大爷,我找刘支书盖个章。”“哦,压戳子,一定是急事哇,不然这天气,路也不好走。”“嗯,我从晋源赶过来,盖好,还想赶回去。”“那可要慢些!”
这时蛮小与有文出来了,有文拿着一把锹,先将浮雪掀开,铲了几锹冻土垫在车轮的前后,指挥文彬说:“你挂上档慢点放离合器,稍微加点油,我们三个在后边推,稳住点儿就能上去。”
王文彬打着车,推到一档上,嘴里念叨着轻踩油门——轻踩油门——,却鬼使神差地猛踩一脚,只听车呜——地狂叫一声已驶出十来米。他慌忙踩下刹车将车停稳后拉起手刹跳下来,只见有文因用力过猛被闪得爬在小路中间的雪地上,蛮小与大爷倒是站着,却是满身满脸的泥浆。
蛮小破口大骂:“日你妈的,你会开车不?”文彬赶紧从车上拿出一包抽纸,一边帮他们擦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没想到加那么大……”“你还想加哪么大了?”蛮小抢白。大爷喝道:“去放你的羊哇,要不是没让泥溅过。”有文也抱怨:“让你油门小些,你就不怕前头的娃娃们?”是啊,车周围还有四个顽皮的孩子。文彬有点儿后怕,幸好几个孩子在圪楞上,没乱跑。“快去办事哇,”大爷提醒,“村里一定慢些!”文彬歉意地上了车,向大爷与有文挥挥手,开向老支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