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去年的冰雪连绵,今年冬天只在姜家人上刑场这一天下了泼天大雪。刑场在郊外的一处空地上,离乱葬岗不远,砍了头也方便运过去。薛青廉穿着玄色毛领大氅坐在太师椅上,眼睛一一将下面跪着的犯人扫了个遍,确保不会出现掉包的情况。而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两人并肩而立,姜荷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她穿的单薄,冻得时不时打个哆嗦。赵墨珏见了,顺手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递给她,姜荷道了声谢,一边披上斗篷一边悠悠道:“终于要结束了,你等了很久吧?”
“嗯,”赵墨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山下的景象,声音里隐隐蕴含着一丝哀伤:“我家出事的时候我只有八岁,为了活下去,我讨过饭,睡过大街,被人驱赶过,也被人打得好长时间无法走路过,一直到了十四岁误打误撞地服了兵役,才算过上温饱不愁的日子……”
“我时常会想,若是当年那件事没有发生,我现在该是什么样子。直到我见到了谢家六郎,他虽然年纪小,却与我当年的性情如出一辙,想必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一见如故吧。”
因着下雪的缘故,天气阴的发沉,阳光努力穿过重重云雾,隐隐地从天空正中央透了下来。姜荷抬起头,任由这清薄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喃喃道:“午时了。”
薛青廉看了看天色,将手中那支令箭丢了下去,厉声喝道:“斩!”
哭嚎声和哀求声只持续了一瞬,便很快恢复了宁静,姜荷甚至可以听到骨碌碌滚动的声音,让她不寒而栗,下意识地看向赵墨珏。
她本以为赵墨珏可能会激动,可能会欣喜,可能会痛快不已,但让她意外的是,赵墨珏只是怔怔地,没有任何表情盯着下面看。
过了很久,久到下面的官差们开始收敛那身首异处的尸体,久到姜荷想要忍不住出声呼唤他,赵墨珏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姜荷,仿佛有一粒雪融化在他的眼睛里:“我姓梁,我叫梁栩。”
“你叫我一声……你叫我一声梁栩好不好?”
姜荷鼻尖突然一酸,喉咙哽住了一般,让说出来的话都微微变了声调:“梁栩。”
“梁栩!”
“梁栩,你大仇得报了!”
赵墨珏眼眶通红,眼泪终是忍不住滑出了眼眶,起初他无声地哭泣着,渐渐发出了声响,如受委屈的小兽一般呜咽着。此时他忘了自己是个七尺男儿,忘了自己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忘了眼前还有个姜荷,他只记得他是梁栩,是全家被杀至只剩他一人的梁栩。
他蹲在地上,毫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像是要一次将这些年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姜荷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也落下泪来,蹲在地上抱住了他,两个人在这漫天飞雪中相依相偎着。
大雪之后即是晴天,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光明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