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顿觉已无获胜的可能,不单单今日之事休矣,辞君也再难救出,想起两人数月来的过往,一幕幕闪过眼前,只可惜今后便永难相见,怎不教人痛彻心扉,黯然神伤?至于那灭派深仇、师祖遗命,更是无从谈起,想来天下大变已不可更改,唉,由他去吧……
孙无言毕生苦修洪荒之力,遍尝各类丹药,功力虽然有所成就,但身体却被药性反噬,虚弱不堪。今日,他见这少年人天赋奇异,真力充沛,便想试一试自己真力修为,免得将来大限到了,却还不知功夫到了什么境地。
张适之此刻却已经如坠冰窖之中,满心想的都是今日一战再无幸理,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世间再无张适之,千秋自有天道行。如此一来,什么都未曾改变,什么却都已经改变。
想到这痛楚的极深处,不知怎地反而生出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心境来。他浑身顿觉得十分惬意,尽管对手真力如江如洋,但他如同凌波微步一般,在潮头自在游走,过千浪而不沾身,履巨渊而不湿鞋。
这是怎么回事?陡然之间,张适之觉得天灵盖猛地打开,无尽虚空涌了进来,就连日、月、星也一并坠入丹田。
蓦地觉得饥渴难忍,便大力张口吐纳起来,只觉得孙无言的滔滔江海化作细线,沿着双掌透入体内,又顺着筋脉在周身游走,来得越多便越畅快,全无先前巨浪摧身的压迫之感。
孙无言脸上笑意顿时消失无踪,变得无比苍白,惊叫道:“怎么回事?这小子用的什么妖法,竟能吸取我的洪荒之力?”赶忙真力倒转,变外吐为内收,这才勉强止住了真力外泄之势。
张适之双眼微闭,静观真力在体内奇经八脉周转游走,愈加舒适胜意,禁不住轻声吟唱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
孙无言大惊失色,直愣愣地盯着,只见张适之白衣飘飘,神态恬静,不喜不悲,好似画中仙人临凡一般。他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叹道:“吴少侠天纵英才,真力修为已臻化境,小老儿佩服万分,请受一拜!”说罢,便伏地不起。
张适之浑然不觉,继续诵吟道:“……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素心见他不似癫狂,却又十分诡异,有些担心,想打断他而又不敢,只得由他去了。
张适之念的正是《庄子逍遥游》,声音时快时慢,时大时小,直到过了将近顿饭功夫,才将全篇吟完。他双臂轻舒,口中吐出一口气,悠然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我无万物哉!”
说到此处,双眼便轻轻睁开,眸子神采愈加内敛,纯真如初生孩童,满脸都是笑意。他拉过素心的玉手,轻轻地道:“教你为我担忧了。可告知殿下,羽衣帮已顺天道,咱们的差事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