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叶青把刚穿上的呢子外套又脱下来包裹住仇医生，抱起她迎着风雨，趔趔趄趄地向车边走去。李铁拐目送着廖叶青的背影，任凭风雨吹打着，满脸纵横交错的褶皱里很快汇聚成小溪，形成湖泊，顺流而下，灌进衣领里。他眼前廖叶青的背影已变得影影绰绰、模糊一片，很快就融进了暮色里。
李铁拐打了一个寒颤，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这个鬼天气，鬼能来吗？我把坟里的鬼，变成大活人，他不来，我也得让他来！但愿这雨夜里能停。”
李铁拐自顾自地嘟哝着，走近坟前蹲下，查看昨天夜里被挖的地方，用手拍打、拍打被雨水浸湿的新茬。
“爹……”李铁拐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墓地里声音阴森、恐怖，毛骨悚然，像是从墓穴内传出的。李铁拐余光感觉到影影绰绰一大团黑影向他翩翩移动，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吓得“娘呀”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躲到墓碑后，急促喘息着：“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爹，是我……”
“站住，不要再向前走了，再向前我就伤你了。”
“爹，是我，冬梅……”
李铁拐从墓碑后探出半个脑袋：“谁？”
黑影把头上的雨衣帽子掀开，隐约露出一张清秀女孩子的脸：“我，你的女儿，冬梅！”
李铁拐直起腰站起来：“你……你这孩子，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让你等到夜里十二点来吗？”
冬梅从身上穿着的雨衣内掏出一团东西，抖擞开是一件雨衣。她边抖擞边说：“要等到夜里来，不用鬼做手脚，你就冻死了。我看到要下雨了，这不火急火燎地跑来给你送雨衣吗。路上还碰到了廖大哥拉着仇医生回咱村郝支书家，让我把他的呢子外套给你捎来了，让你挡挡风，遮遮雨。我知道你的脾气，不敢拿。最后仇医生也非让我给你捎来，我可不能跟她执拗了，就给你捎来了。”她说着话，把怀里的呢子外套也掏了出来。“你先穿上这外套，再穿上雨衣。”说着就给她爹往身上穿。
李铁拐后退一步，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穿！”
冬梅似是意料之中的事，语气变得更温和，哄小孩似的：“那我光给你穿上雨衣吧！”
李铁拐赌气一样：“我一样都不穿！冻死也不穿！”
李冬梅愣怔了一下，委屈的语调说：“爹，你真是……到医院去的，就一定是病人吗？去茅房就一定是拉屎、撒尿的？不还有打扫卫生的吗？我在大饭店工作，就一定是干那别人嘴里瞎说的、不正经的工作吗？我辛辛苦苦、凭劳动挣这几个钱，给你买件衣服是脏得，买件雨衣也是脏得？上次给你买得那件衣服，你现在嫌脏扔了，宁愿冻死也不穿。可那时我还在火车站装卸麻包，打零活，没有去饭店工作。我流汗，流泪，流血赚的钱也是脏得？你到骨气不要命了，可我还得要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