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子不适,应该适当添衣。”他不疾不徐的说着,语调平淡的像是夏日里散着温气的池水,没有半点波澜。
锦莲这才恍然的取来大氅,却被唐青葵剜了一眼,登时汗颜。
号脉后,袁博初并未察觉异样,只觉得谢家后院女子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心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并非表面那般能任人摆布。
他原本寡淡的神情忽然好似落霜了一般,冷冷泠泠,唐青葵感觉到危险气息。
可她不能退缩,只好硬着头皮,刻意娇软声线道,“我胸闷,胃脘胀满,恶欲吐。”
“夫人吩咐丫鬟去药铺买几两柴胡,香砂服用两日试试,每日饮食清淡些,兰花小米粥,山药百合粥,和更替食用。”袁博初踟蹰一瞬,“屋子里莫要燃这等浓烈的香气,不利身体恢复。”
“我记下了。”唐青葵一脸乖顺,含羞带笑的脸庞,让他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杏花烟雨的秋源,少女一身艾青的衣裳,立于花雨之中,灵动而飘逸,不是仙人却胜似仙人。
当初那少女俨然成了人妇。
“袁大夫?”
唐青葵见他看着自己一脸怔愣,仿佛刚从梦魇中清醒尚带迷惘。
敛去心神,袁博初又恢复往日模样,“夫人保重身体。”
唐青葵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感觉与他之间的并非伸手可及,看着他默入庭院中,又觉得如梦似幻,一切宛如在画中,所有的景物并不真切。
锦莲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唐青葵眼中溢出来的痴迷,心里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
桂香苑中的红梅探出枝头,覆着细碎的白雪,反而显出来欲盖弥彰的妖艳。
孟今安站在月洞门前踌躇不前,目光越过深深庭院,想要捕捉到那抹倩影,却又不敢正面直视。
直到静姝出现才打破她内心的焦灼。
云雾茶涩口回甘,茶汤清澈,茶叶分明。
孟今安指腹刚碰茶杯壁,立刻便烫到缩了回去,力度过大整个茶杯打洒,茶盏落到地毯上,洇出了一块湿痕。
眉香手疾手快的拾起地上的茶盏,静姝也没闲着,重新给她沏茶。
期间,孟今安一直观察着孟风眠的表情,依然是不瘟不火的,让她心里愈发没底。
“堂妹……不会还在生气吧。”
眉香冷哼一声,挖苦道,“千方百计的给自己谋了身份,如今反倒念旧了。”
孟今安只当没听到,重新端起茶盏,万分小心点模样,“希望夫人能体谅……我的不易……”奴婢两个字,她实在难以启齿,何况她自觉自己并不比孟风眠差,只是少了些运气罢了。
“此乃天赐良缘,并非我蓄意谋划,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往后我们姐妹还有个照应。”
“你能照应我什么?”孟风眠对着茶盏吹了吹,荡起一圈圈浅浅涟漪,也映照出她情绪不太分明的面孔。
“老夫人对你多有龃龉,日后有我在,我定让你们和睦相处。”孟今安几乎已经能联想出她那副受气小媳妇的形象。
“如此说来你还是有手腕的。”
她每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都带着刺。
孟今安见状只好言归正传,“听闻老夫人指派了活计给你,我们姐妹一场,你应该也不愿意让我难堪吧。”
“谁人背地里没有难堪之事,你何必在意,你是个会拿捏人的,若是真有什么能让吴氏不虞的,到时候给她打对金镯子了事。”孟风眠此言乍听之下似在安抚她,实则言语冰冷不顾旧情。
孟今安闻言,眸光变得晦沉,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你想如何,明言便是。”
“我自是做不得假,查到什么便如实相告,你不必担心我会添油加醋的污蔑你。”孟风眠见她来了脾气,干脆递给静姝一记眼神,随后便收走了她面前的茶具。
孟今安面上一白,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双手掩在桌帔下不住的来回搓着。
“你查到了什么?”
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对孟风眠来说很是受用,抿了抿嘴,她才说,“坊间传言你克夫,当然此言并不可信,婆母是明事理的你无需担忧。”
孟今安猛一抬头,“所以你都知道了。”
“不过……诓骗我说你是和离,实则是被休弃一事,就是你不地道。”
“你不惜与家人决断也要嫁给他,为何不坚守本心给他守寡一辈子,日后说不准还能得一块贞节牌坊,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眼下行此举是有不妥,不过木已成舟,一切看个人造化。”
她字字诛心,孟今安哑口无言。
“你可否帮我最后一次,只要是你说的吴氏不会有疑。”孟今安在心里腹诽,平日看着老实巴交的,做起事来当真一点也不含糊。
前几日听人言,是她将自己丢到吴氏院里的,初来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她就不是个善茬。
“我办事若这般不牢靠,婆母得知如何和睦?”她轻飘飘的一句,让孟今安彻底黑脸。
掩藏在桌帔下的双手,不安分的继续搓着,直到边角泛起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