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风眠不快不慢道,“事已至此已有了牵连,若再不让进门便是咱们的错了。”
吴氏板着脸不说话。
“若因此事与夫君闹得不愉快,得不偿失,让婆母遭人记恨,更是不该,媳妇想做这个主,让夫君顺心一回,也能化解母子矛盾。”
她那副懂事的模样,让吴氏自愧不如。
“你当真愿意?”
“你如此通情达理,我亦心安,我本意不愿城儿纳妾……”她浑浊的目光在孟风眠扫了一圈,呈着一副为难的模样,“你三年无子,我也无言面对谢家的列祖列宗。”
“儿媳明白,让婆母为难了。”孟风眠垂眸,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
吴氏暗自庆幸她的痴傻,敛下神色,她微微抻了抻脖颈,“此事我自会斟酌。夜深了,你回去吧。”
孟风眠站起身,微微曲膝,低眉顺耳道,“媳妇告退。”
走到门边,她用余光瞟了吴氏一眼,心道还是火候不够。
“奴婢送夫人。”张婆子微微弯腰垂头,屋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暗影落在她侧脸,神情不甚分明。
孟风眠知晓她不安好心,却也没拒绝。
走到暗处,张婆子以长辈口吻训道,“夫人这般身世能进谢家门,实属祖上积德,日后若是再无所出,恐怕连正妻的位置都不稳当,夫人还得多加把劲呀。”
“我记得你有个刚及笄的孙女,样貌生得不差,何不与婆母商量一下如何亲上加亲。”孟风眠声音软绵绵的。
张婆子微微愣了一瞬,登时有些窝火。
“我那孙女是个福薄的,哪能和夫人比。”
“是吗?”孟风眠低笑一声。“改明我与少爷说道说道,兴许少爷会有那份心思也不一定。”
张婆子脸色一变,“给你脸了不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呀!你说话怎么这般难听,我也是念你照顾婆母多年的份上,才想让你享享清福,并不知你心比天高,还攀了别的路子。”
“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婆母救命呀——张婆子要撕烂媳妇的嘴——”
她一声尖叫,几乎将泛着雾气的黑夜撕开一道口子。
张婆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下面的人早就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底下人心思一边倒,自然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是被冤枉的,更不可能有人会帮她好言几句。
吴氏虽然看孟风眠不顺眼,平日诸多龃龉,可张婆子到底是个下人,她不能纵容其尊卑不分。
当即疾言厉色的罚了张婆子的月俸。
张婆子百口莫辩,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在哪儿着了她的道。
吴氏经两人这么一闹,心里亦有些烦闷,瞪着张婆子瞧了瞧,差点动了将她遣回老家的念头。
张婆子看出些苗头,连忙点头哈腰的向孟风眠道歉。
孟风眠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直哭哭啼啼的,眼泪更不要钱似的。
硬是哭的人心烦意了。吴氏揉了揉眉骨,将她驱了出去。
张婆子亏大发了,心里怄的要死,咬牙切齿道,“夫人好本事。”
孟风眠揩了揩眼角的泪,楚楚可怜之中透着不屑于无畏,“张婆婆说笑了,我这等晦气之人,就不必送了,你且回吧。”
张婆子咬了咬牙,低眉道,“老奴遵命。”
走在覆满碎雪的小径上,孟风眠演得稍微有些用力过猛,此刻头晕脑胀的喘不过气来,她虚虚说道,“静姝扶我一把。”
说罢,身子一斜,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
本以为她靠的人是静姝,惯性使然,她整个身子都依了过去,却从鼻端嗅到一股药香。
“上气不足,以致胸痹、眩晕。”
冯秋语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吓得孟风眠一个惊诧,正欲抽身保持距离时,却被她按住肩膀,“放心,我不吃人。”
不吃人?吃鬼吗?
这个可笑的念头在孟风眠脑海里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脸上泪痕还未干,这会儿一笑,便显出两分滑稽来。
“笑什么?”她尾音轻跳,染上几分愉悦。
“心情好。”孟风眠笑着回答。
并非因为打压了张婆子,心情才豁然开朗,而是因为她的出现,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氛。
心里那块贫瘠之地,忽然落下点点细雨,万物被滋养。
“今晚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吗?”
趁她心情好,冯秋语借机提要求。
“好。”说完孟风眠就后悔了,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冷月如银钩,悬于天际。
屋子里的纱灯半明半昧,一眼望去比屋外的月光还要稀薄。
孟风眠挟着一身水汽穿过落地屏风,看到躺在床上望着漫漫床帐发呆的冯秋语。
“不沐浴吗?小厨房的柴火还燃着,可以给你烧水沐浴。”她披散着头发,沁着墨水一般的发丝垂到胸前,越发显得她瘦弱莹白。
冯秋语闻到她身上的馨香,越发不想洗澡,只想快些徜徉她的气息之中。
冯秋语拉了拉被子,“天冷,我明日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