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江无卿抱紧被子,他缩着脖子,家里进来了许多人,而带头的正是老村长和自己父亲。
父亲上来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将她甩了出去,“你让开!哭哭哭!你就会哭!”
“母亲!”江母被摔在木柜上,似乎是撞在了腰上,疼得久久不能起身。
就算父亲平时也总是对他们母子恶语相向,但是从来都没有伸手打过母亲,被打的只有自己。
江无卿忽然来了勇气,站在床上,怒道:“为什么要打母亲!”
“打她是因为她生了你这个怪物!她活该!”
怪物,从他能听懂人说话开始,这个名字就总是有人围着他叫个不停,小孩子们只是围着他嘲讽,而大人们则是在他的背后议论,后来小孩子们也因为各家大人的关系不再出现自己的面前。
人人都叫他怪物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和怪物一样的事。
他常常听说,原本母亲和父亲很恩爱,一切的变化都是从自己出生之后发生的。那从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母亲和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差,对他也是非打即骂,也因为他村子里的人渐渐不再和父母往来,他们家因为他也变成了怪物的洞穴,无人敢再靠近。
可自己不能永远地呆在家里的茅草房里,父亲对自己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看他的眼神永远想看一个不祥之物,而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但是她还是为他考虑了许多,有一日,母亲将他叫过去,递给他一条白布,告诉他以后只要出了家门就要带上它。
到现在母亲对他说过的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无卿,你要知道你没有眼睛,你是个瞎子,只要出去这扇门,你就只能做一个瞎子。”
瞎子,是母亲第一次告诉自己,他是谁。
江无卿看着暴怒的父亲很是不解,忽然后面除了老村长又出现了其他村民,他来不及再与父亲争辩什么,转身抽出自己枕头下的白布围在自己的头上,他要挡住自己的眼睛,不然,母亲又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
江父咬着牙上前一把拽下江无卿眼前的白布,“怪物就是怪物!你以为你带上这个就不是怪物了吗!自己骗自己!”
老村长拄着木棍,赶紧拉住暴怒的江父,“好了,不要再激怒他了,要是真的刺激到他,出了什么怪事,在村子里降罚,你们夫妻俩谁能担待得起?”
江父看着暴躁,可是却十分听老村长的话。
不单单是父亲,就连村里的村民也是,每个人都很敬重村长,而自己正好与他相反,人们有多敬重他就有多厌恶自己。
“来人,把他抓出去。”
从后面的人群中忽然冲上来两个蒙脸的壮汉,两人的眼神有些畏惧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抓着自己走出房门,院子外竟然有一个木笼子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
江无卿看着木笼,这笼子看着不大,但是每根笼柱都很粗,比他的胳膊还要粗,上面还挂着黑色的铁链和一个足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大锁头。
江无卿害怕了,这是什么东西?是个笼子难道是要装自己的?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吗?
他明明记得今天白天的时候自己打扫了房间,母亲还笑着夸自己,最近他还学会了认路,就算蒙着眼也可以在村子里行走,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的啊……到底怎么了!
江无卿吓得痛哭起来,他拼着全力和两个扭着自己胳膊的大汉扭打,可是只有四岁的他能有什么力气,他想起母亲,她的表情就算她恨自己地眼睛,可是她为他流泪了,母亲是舍不得自己的!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母亲,可是屋子里的人影却久久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两个大汉也是壮着胆子,毕竟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个孩子就是个怪物!只有妖才会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原本大汉们想赶紧将江无卿拖出来扔进木笼里抬到江边,可是奈何老村长说不到阵势的地方不能塞进去,不然就是白用功。
他们对视一眼,咬咬牙还是决定一口气将他拖到江边。
他们的村子不大,村民总共加上也不到百人,村子很穷很闭塞,除了一条江的支流在附近这个村子没有任何让人感到新鲜的地方。也正因为只有这一个特别的地方,所以每日都会有很多村民来这儿洗衣,取水,打渔……很是热闹,整个村子只有他一人从来都没有来过,除了家门前的那条小路,他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很快,他和全村的人都走到了江边,水边不远处的地上竟画着一个巨大的圆阵,上面是红色的,看起来像是血一样。
“这是什么……”
江无卿满脸惊恐地看着地上的“鬼画符”,这是什么东西?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路上从他的家到江边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质问,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一个人理他,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一般,但是他手臂上想铁钳一般的手捏着自己,从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都在告诉他,他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无卿转过头想和父亲呼救,他想向父亲认错,他想再看看母亲,他知道母亲一定不会放手不管他的。
可是当他想在人群中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站在老村长的身边,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没有不舍,看上去好像笼子里装的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热闹,是一个期盼已久的仪式。
江无卿张了张嘴,无论刚才的他想喊出什么,如今都像一根坚实的鱼刺一般卡在喉咙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终于,村民将木笼抬到圆阵中央,两个大汉如释重负将他扔进木笼后就立刻消失在人群中,而百十来人的村民看着还没上锁的木笼面面相觑。
那时他居然有点想笑,全村男女老少居然没有人敢将他身前的大锁按上,他们居然在怕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忽然从人群中被推出来一个小男孩,说是小男孩,但这个人江无卿认识。
他叫阿罗,比他大四岁,是村子里孤儿,除了自己没有人愿意和他正常讲话,只有他不会主动地去欺负他。
阿罗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推出来的,只是在冲出人群的那瞬间他站不稳一下子摔在木笼前面,他趴着身,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笼子里的江无卿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跑,可是谁又能让他跑?
所有人都认为江无卿是怪物 ,是妖,是不祥之物,所以他们也同样认为,他就算被他们用法阵杀了,也同样会想办法化作厉鬼回来找他们的麻烦,而那两个大汉蒙着脸也只是怕江无卿死后会记得自己。
阿罗在全村人的训斥下吓破了胆,前面是妖怪,后面是村民,或许对他来讲两面都是一样的可怕。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木笼面前,用身体当着锁头,将锁头转正可是却没有按下,他看着江无卿,似乎用尽了毕生所有的胆子,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垂着眼,双手握紧锁头,像中邪一样叨咕着:“我没害你,不是我杀的你,你死后不要来找,求你别来找我……”
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话,直到老村长望着天象,一声令下,众人合力将木笼丢进河里,在他们眼里,这个村子的唯一污点就这么消失了,从那天起,真正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