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驴车进峡谷,这时候还早人不算很多,有的一样坐车也有的三两徒步,倾斜向上的砂石土路在两边土黄色满是风蚀空洞的高大砂砾岩之间,慢慢蜿蜒向看不见的拐弯后面。如果说扎达土林是巨大的湖底珊瑚化石,那么这里就是深潭之下的龙泉府第,岩壁上的青苔似乎是斑驳的壁画脱落后所剩的残余,但也能完整清晰的看出曾经龙游潜底的痕迹。
黄河就是那条龙吧?现在龙魂也依旧喜欢盘旋于这谷中,只是弃了水流化成呼啸的风。
“我觉得在这峡谷里,好像随时都能飞天一样……”隋冬莫名的想起了最能代表敦煌的形象“这山壁的形状好像是被锋利的刀和锉砍削,并且每个平面都沿着一个方向锉出了指向天空的斜线一样……”
几昔听着风声看着空洞,却感觉这里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音效场,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出口势必会在山壁上来回震荡,而那些空隙作为缓冲便会造成多种回响,她清了清嗓子,张口试着唱了几句“……愁似,雁门关上望长安,总有那,巫山十二难寻觅。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胡尘。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在妇人。愁默默,恨沉沉,咬牙切齿恨奸臣……”
隋冬听她唱出的那种荒凉感在这处更荒凉的峡谷里荒凉加倍,只短短几句听的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然而京剧的唱腔更多是华丽悠长的感觉,老爷子的秦腔却是真真正正和这里绝配的曲魂。
西北方言,在黄河边度过一生的老人,苍凉的嗓音,毫无保留的嘶吼着仿佛石笋直扎入心的秦腔曲调,那种声嘶力竭的撕心裂肺仿佛是无法无天的发泄,突破了所有的拘束和桎梏,风烈水漫又如何?烈不过西北汉子一把嗓音的炽热,也漫不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秦腔的狂傲霸道却是这片黄土戈壁上世代生活的人们不肯屈服于自然给与的为难,倔强打不倒的,黄河里乘风破浪的羊皮筏子一样,最贴近生活的材料,一口气一口气的吹起来,一个连一个的捆成一排又一排,便是人们的骨气托着自身,战胜恐惧的同时,征服的也是这天地是每一个自己。
隋冬现在脑海里全是这些黄河黄土的画面,而其上的人,皮肤也是黄褐色的泛着坚韧光泽,脸上的皱纹就和这岩壁上的风蚀纹路一样清晰又深刻。
前方山脚一棵干枯的小树像精细调整过形状的艺术品一样被定格,只有一个很小转折的主干和火苗一样全部聚拢向上的枯枝,虽死犹生的整体感,去掉了过多的依附之后,风也只能穿过它存在的区域,没有可以抓手的地方,再猛烈的气流和水滴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种形态的生命让隋冬震撼到恐惧,从没发现一棵枯树能让人感知到如此多的自然规则,从而震惊到说不出话,掉不下泪。它背靠的土褐色砂砾岩上记录了所有风肆虐过的岁月痕迹,而在它脚下的小草枯黄颜色,正表露着一岁一枯荣的交替更迭,但这树却是立在中间岿然不动,是随季节轮转之外的一种低语,它说那是它的残形,却也是它完整的心灵。
“这里的植物和岩石都包含了静态蓬勃的生命力……”隋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的说了一句。
几昔的眼睛也同样在山体和前路之间逡巡“这里的人、驴和曲调就是动态的坚守。”她被老爷子那一声声毫无保留吼出的秦腔感动,被驴子一步一步踏实踩踏地面碎石子的声音感动,这些质朴的感觉是那么粗糙天然,未经打磨的蛮荒,却是生命的咏叹。
“爷爷,能跟您学唱么?”几昔问到。
老爷子回头满脸笑容“你个女娃娃的嗓子那么好,还是唱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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