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姣没想到贺母会单独来找她,英语小测的卷子刚发下来,英语课代表白若曦发卷子时还特意提了嘴这次贺今疆的英语小测进步很明显。
她一个人去办公室抱物理作业,正出门时就看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女人。
深冬大寒,贺母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脸色不似之前几次那么难看,她神色有些倦色,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差距很大。
抱着一堆作业本,周姣进退两难。
贺母拿着爱马仕最新款式的包,朝她走过来。
“能和阿姨单独聊聊吗?”
那是一双写满祈求的眼睛,和请求的语气,周姣捏紧最上面那本作业本的一角,垂着眼不敢和她对视,“不好意思,阿姨我还要去发作业。”
话里的拒绝意味显而易见。
周姣抬脚掠过她,在出办公室门前听到女人真诚而恳求的话,“周姣,就当阿姨求你了。”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贵妇一句‘求’,更何况还是贺今疆的妈妈。
内心在动摇,她是不是太过冷血,冷血到对一个长辈也如此。
贺母回过头追上穿着棉服的小女孩,再次出言:“阿姨为之前的话,向你道歉。”
办公室里没人,走廊上却满是走走停停的学生,路过的李亮看到她抱着作业,热心地上来问她要不要帮忙抱回去。
周姣盯着怀里的作业本,交给李亮,说了句谢谢。
两人坐在小河边石头雕制的长椅上,长椅旁有一棵樱花树,周姣抬头望了一眼,干枯的枝叶挂满冰霜重重垂着,看不出一点生命的痕迹。
“姣姣,其实阿姨见到你第一眼挺喜欢你的,你这孩子本分安静,我也听小疆多次提过你,每次听他聊起你我就在想肯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
“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小疆这性子从小就不喜欢学习,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为了你居然认真看书,有了想考大学的心思,这都得益于你的影响。阿姨其实是不介意小疆谈恋爱的,可是当我知道你的妈妈是小三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看待你……”
“好,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就算你妈妈做错事情与你无关,可她是杀人犯,你知道什么是杀人犯吗?在宁都这个小县城里,十几年都出不了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
说到这里,贺母于心不忍,瞧了女孩一样,她只是微驮着背,清瘦的身躯被大一号的棉服外套遮盖住。
女孩脸色淡淡,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嘴角越发抿紧,白颈紧绷着。
上次贺母只知道她的母亲是小三而已,这次就全部都知道得一分不剩,再查下去,那段恩恩怨怨就会抖抖掩盖着的厚灰,重新沦为众人的谈资。
“你肯定不知道,小疆的爸爸走的是官场,如果将来你和小疆结婚,这些事情会不会影响到我丈夫也是未可知。就算我和他爸爸为你们的爱情让路,以后亲戚朋友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小疆的面子又往哪里放?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们一家人不在意,你真的能独善其身,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吗?”
说到这里,沉默的少女终于出言,一双清透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嘴边的话却是倔强,“阿姨,我跟他分手。”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说得都是事实不是吗?
周姣想起那个似清风郎月的少年,心一阵一阵的痛。
自己真的要这么自私去毁掉他光明通路吗?
那些偷来的时光,终究是要还的。
自从贺母来找过她,她几乎每天凌晨都会早醒,思绪被那些恩怨绕的头疼,那些被她扔在角落里的药又重新捡了出来。
也不管过没过期,每次头疼的时候就背着人群往下生咽。
“姣姣,阿姨真的一开始是很喜欢你的,我以为用那些话来刺激你的自尊心你就会知难而退,是我小看你了。”
贺母拉住周姣一只清凉的手,轻抚着少女的手背,“就当和我们贺家没有缘分,阿姨……对不起你。”
一阵风吹来,周姣的鼻子红了,她直起腰对上贺母的眼睛,轻轻说道:“阿姨,您严重了,能教育出贺今疆这么好的儿子,您一定是个好母亲,事实上,您没错。”
“我会跟他啊说清楚,并且保密你来找我这件事……就当我们……”
“没有缘分。”
最后四个字说完,周姣心脏剧烈地疼痛,甚至伴随着一阵阵心慌。
课间二十分钟已经过完,铃声响起,忒长的纯音乐飘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贺母走后,周姣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枯黄的樱花枝干掉了一小根在她身旁空着的地方,仿佛是樱花树在安慰她。
她记得,从前春天时,樱花开得灿烂美丽,大片大片的粉色像是汪洋,只是下一个春天还有好久好久才能到来。
周姣的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行又一行往下流,她用衣袖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姣姣。”
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周姣回过头去,发现河的对岸站着三个人,李清和张嘻嘻大声唤她,中间那人一如初次见他那般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