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空洞,但嘴角慢慢扬起,上下两张脸像被撕成了两个部分。
没有痛哭、没有哀嚎、没有发疯的恨意,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空洞地微笑。
王桂华和村长对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很快做了某种决定。
村长劝了几句,老张都没有放下刀。
但王桂华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停了下来。
王桂华缓缓地说:“小孩没了,我们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这件事……”王桂华喝了口茶,“等会带几个人去严老二家里,把狗杀了,也就结束了。”
“凭……”
“嗯?”
王桂华幽深的目光,落在握着刀的男人身上。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严厉:“想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是你敢坏了村里的规矩?”
男人沉默。
最后,他艰涩地说:“谁跟我去杀狗?”
村长吐出一口气,摆摆手,几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老张领着他们,去严老二家。
“嗷呜——”
“嗷——”
闷棍砸了几百下,直到那条狗成了一滩不能动的肉泥,几人才停下。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沾着血。
老张身上的最多。
王桂华点点头:“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办了。都回去吧。”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
老人给王桂华和村长端来了茶。
这时又有风吹过,榕树上的叶子飘飘荡荡,落在王桂华头发上。
“这树,没栽几年吧。看瘦的。”她随口说。
村长也抬头。
老人说不记得了。
王桂华放下茶:“走了。”
她瞥了亓越阳一眼。
亓越阳:“……”行。
于是亓越阳还得在老太太迈出步子后掩上门,意思是太后摆驾回宫。
乡间路上,也没个灯,黑乎乎的,老太太要林一岚搀扶,亓越阳打头阵。
走到桥上,水声潺潺,老疯子坐在石头上唱歌,点着火。
亓越阳看见他在用一口老破锅煮东西吃,心中竟然宽慰了一下。
就算是煮蛇也行,起码吃熟食了。
老太太停在桥上。
远远的,她对老疯子说:“阿深,今天有没有看见什么?”
老疯子笑嘻嘻地唱歌。
老太太也笑,笑了会,慢慢冷下来:“老张家,兴不了多久咯。”
亓越阳看过去。
月光下,王桂华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冷,鼻塞将她的鼻子支撑成一个有些恐怖的猪鼻。
“敢在院子里打两颗棺材钉,”她冷笑,“也是嫌命长。”
亓越阳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是,老张家院子里种的两棵榕树。
他不太懂民俗风水,现在看来,村子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个。
老太太问林一岚:“是你爸让他们种的?”
林一岚摇头,不记得有这件事。
老太太的脸越发冷了,“这样啊……”
佛音又响起,被吵醒的大儿媳知道,是老太太回来了。
陶临不在。
她翻了个身,看见桌上又有书被拿走。
丈夫喜欢夜里起来读诗,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今晚的陶临不只是读诗,他还喝了酒。
竹影下,他举杯,一次又一次。
亓越阳想了想,还是开了门,到他身边坐下。
他低声对陶临说起了院子里的种种情景。
也说到了苏小姐空洞的眼神。
陶临苦笑:“她……她真的很好。”
“她不该经受这些,”他低低地说,“她受不住。”
陶临有点醉了,转头看向亓越阳:“让你看笑话了。”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他苦笑,“你应该能懂我的心情。”
可别。
亓越阳在心里说,一点都不懂。
陶临仰头,指着天上的月。
“我读书,”他轻声说,“看到许多美好的意境,都是借着对月亮的描写。”
他开始低声喃喃,院子里一时只能听到他吐出的诗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明月在……”
陶临摘下眼镜,轻声说:“苏小姐就是我的月亮。”
廊下有人踩到枯枝。
陶临没听到,亓越阳回头,看到一个踉跄的背影。
亓越阳劝了陶临几句,准备走了,又听见敲门声,咚咚的,特别理直气壮。
亓越阳开了门。
老疯子端着一口锅,热气腾腾的,在那笑:“请你吃。”
亓越阳心中感动,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吃熟食,而不是从草堆里捞蛇、或者抓虫子吃了。
老疯子掀开锅,很大气:“随便拿。”
亓越阳低头。
一个狰狞的、碎裂的狗头,煮烂的皮肉冒着热气,涌上一股热腥臭味。
亓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