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数百公里外的下游,这条曾经无比汹涌的河就只剩下十余米宽的水面,悄无声息的蛰伏在古河道的中央。
上游的一座小水电站中,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保安正在巡坝。
在大坝的两侧,一边是数百顷碧波,一边是飞瀑流泉——这是一条被用无数吨钢筋和水泥驯服了的河。
水流的力量在这里被转化成几十万度的电能,进而变成了不远处市镇与村落的万家灯火。
保安老徐是托了亲戚的关系才得到这份工作,这也是一份让他很满意的工作。
收入跟那些跑到大城市打工的同村乡亲们差不多,但活儿却远比他们轻松。
这地方不仅空气好、吃得好,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外快好拿。
水库的边上又来了三四个钓鱼的闲人,冲着老徐远远的打了个招呼。老徐打心眼儿喜欢这些钓鱼的,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财源。
按理说水库不许钓鱼,可上边儿的人哪有时间总在这儿看着。
也不知是那个哪个缺心眼儿领导定下了钓鱼者罚款一百元的规矩,到了保安们这里就变成了只要你交上一百块,那你就可以随便钓。
至于每天抓几个私钓的?那还不是这帮子保安随便报么。
老徐踱进了保安的监控室,沏了一大保温杯的茶,心里琢磨着是现在去收钱还是待会儿再去。
要不待会再去吧,里头有两个熟人,自己要是太急赤白脸的,人家在朋友面前可没面子……。
等他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却恍惚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不对。
“库区的水面……似乎比刚才大了一些啊!”
老徐揉了揉眼睛,心想这事儿可不应该,自己还不到花眼的年纪啊。
可是再往岸边这么一看,老徐的脸登时就白了。
刚才搬着折叠马扎坐在岸边的那几个钓友,此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附近水面上零散的飘着几样东西,远远看去像是遮阳帽和和装渔具的箱子。
那棵贴着岸边长的垂杨柳,七八米高的树干,竟然已经有一小半泡在了水里。
老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水线标尺的附近,低头一瞧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就在自己进屋端了杯水的功夫,库区的水位居然无声无息的上涨了三米多高,眼下已经远远高出了警戒线。
水位还在继续升高,水面波光距离坝顶越来越近。
看着这一幕,老徐浑身僵硬手脚冰凉。
方才那一瞥,他的眼角隐约扫到了水下的一抹流光。
那是一个皎白而修长的身影,带着君王般的气势在水中遨游,看上去就像一条传说中的龙。
砰砰的闷响从脚下传来,险些震散了老徐的魂魄。这是大坝开裂的迹象啊,而他家所在的村子,也在这条河的下游。
老徐疯了一样向监控室跑去,不多时,凄厉的警报声已经在水电站的上方响起。
警报声中,水面仍在执拗的向上抬高,窄窄的堤坝,眼看就要困不住这一方恨水。
然后是另一条河、再一条河……
有的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和,无风涌浪近丈。
河水肆意冲击和拍打着所能够到一切,它将小船猛地掀翻,将河畔民居狂怒的推倒,猛力的撞击着崖壁与河堤,像是一个痛苦而无从发泄的孩童。
有的河,河面上有云垂下,渐渐的云与水相接,中间似雨似雾丝丝缕缕不断。
片刻后,那云变得凝结而扭曲,然后急速的的旋转起来,在河面上形成了数十道杵天杵地的水龙卷。
在那些令人惊惧的水柱之中,有些目光锐利的人,隐隐看见有龙在飞扬怒号。
赤眉之死,众河之殇,有龙锥心泣血,有龙物伤其类、有龙悲愤难抑,有龙怒发冲冠。
然而他们的愤怒与发作依然被自己强行压制着,因为他们在等,等着海上传来的消息。
八百年前,赤眉的长子元潮因纵水滥杀无辜被封印于淅川。
六百年前,赤眉与其女元汐不甘幽州苦海被夺,与奉旨建城的姚广孝斗法七天七夜。最后父女双双战败,分别被囚禁于北新桥与潭柘寺。
四百年前,赤眉之妻为救丈夫与女儿,率领北方龙族与白云观一场苦斗,然而终于不敌,自此后远走南海。
赤眉之妻,又名绣鳞儿,东海龙王之女、永定河的主母、北方龙族中身份最崇高的龙,她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