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我路过续集

第1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4.1.3)

传言中恐怖的非典,居然真到了家门口,云枝竟浑然不知。听说嘉峪关的第一例非典疑似携带者是一名从北京回来的大学生,他们学校停课又戒严,他受不了蹲监狱似的生活,偷偷翻墙逃出来了。听说他回嘉峪关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已经在医院被隔离治疗。

全城震惊!

全民恐慌!

到处都能嗅到非典的硝烟味。谁咳嗽一声,吓得别人会捂鼻子躲远了。听说死人就像死个蚊子那样容易了,原本只在新闻里的事,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全城成了一片口罩的海洋,每个人的嘴巴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儿子说他们学校要求同学们同时戴两个口罩,每天上学在校门口必须测量体温上报,一切正常才允许进教室上课,他让妈妈也要注意自我保护。云枝被儿子的贴心小小感动了一下,但没有太重视这一现实,直到酒店里大厨的下手要请假,她才意识到了非典的严重性。师傅说他家孩子咳嗽、发烧,怀疑是传染了非典,送去了医院,大夫说要求隔离察看,大人也得探监似的陪护着不是!那是,那是,孩子要紧,你安心给孩子看病!面子话说出去了,可一个萝卜一个坑呀,大厨的副手仅仅副手而已,上不了台面的,她随便一顶两。没办法,哪个人有事了,生病了,不能上班了,除大厨之外,她和刘志南都能顶上去。偏偏刚刚又惹恼了刘志南,就怕他也同时尥蹶子就犯难了。正闹心,一个叫杨云的服务员也要请假,本来住在酒店二楼宿舍的,却跑外面用公用电话打电话请假,支吾着说不出请假的理由,反正就是要请假。云枝皱了一下眉头,问杨云能不能明天再请假,今天已经有员工请假了,老板也没有回来,万一忙不过来。杨云说不行。不说不行的理由。杨云忽然变得说话很经济,问不出什么来,云枝不耐烦地摆手给电话里的杨云说,行啦行啦,准你假!

在酒店所有的员工里,杨云是唯一没有走应聘程序又非亲属关系的服务员。云枝从来不克扣员工工资,只上了一天班的,只要肯回来给她打招呼辞职,哪怕是另谋出路而说谎家里有事,她也会一分不少付了当日的工钱;工作日满了28天的,她绝对不会不发全月工资。她用过的员工都给她出尽了力气而且成了好朋友。她因此落下了好名声,也因此亲戚朋友对她做过传销的事不计前嫌了,还争先恐后打发自己的子女来她店里打工。

杨云能算半个老乡,是云枝摆地摊时认识的一个老乡介绍来的,老乡说这丫头是个命苦的孩子,估计是哪家多女户为逃避计划生育丢弃的,她们村里一个孤老婆婆捡来饥一顿饱一顿养这么大不容易,虽然没念多少书,但乖巧又伶俐。店里并不缺人手,云枝迟疑了一下,因为同情小姑娘的身世,决定宁愿辞了其它人或者多养一个服务员,也要留下她。刘志南听了鼻子里哼一声说,“又同情心泛滥了?!把酒店当收容所,专收……看看那姑娘不男不女的模样,走路还是叉八腿,你是图她好看还是难看……”云枝明白刘志南嫌姑娘打扮不受看,但她觉得姑娘皮肤像刮了皮的嫩藕一般白净,板寸头发还惹人喜爱,她习惯了自己做主张,对刘志南的反对根本没往心里去,嘴上没有表达对刘志南的鄙夷,心里很看不起他同样作为一个来自农村人的麻木。心想,我们自己是农村人还看不起农村人,我刚从农村出来时还不如人家呢!她心里一面替杨云难过,一面又替她庆幸,毕竟现在城里到处都有农村人,不像她刚出门那会把农村人当怪物看,找工作也没有以前那样艰难了,过去了十年,工资比原来翻了好几翻。

云枝格外喜欢杨云,更喜欢她本分老实,姑娘对任何人一说话就脸红,来了三个月了,中规中矩的,没有请过一次假,也从不迟到早退。今天却是怪怪的,没有理由的请了假,说话还支支吾吾的,倒把云枝弄得特被动。云枝没时间想太多,急忙打电话叫刘志南赶快回来帮忙,一下子两人请假,他们两口子齐上阵,也会乱了阵营的。

刘志南的电话打不通了,云枝后悔在关键时刻得罪了刘志南,她担心他回家走半道故意气她而串门去了,一遍又一遍打电话,回答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刘志南一直以来就有随时随地串门的嗜好,只要路过,只要认识的人家,他都随时喜欢进去坐坐,不管人家欢不欢迎,而且他的屁股还挺沉,一出去就会一整天不回家,许多时候还是半夜醉醺醺的才回,回到家不是耍酒疯骂人就是闹着要吃面条、拨疙瘩,半夜三更的一家人都睡不了安稳觉。

以前,因为刘志南不好好给店里帮忙,反倒添乱,云枝和他打了好几次架,打到要离婚,最后以刘志南赌气去别处打工为缓冲而将离婚告一段落。那还是开烤肉店时候的事。酒店开业以后,云枝又将刘志南叫回来了,一是已经忘了刘志南的那茬;二是亲戚朋友说她心太硬,自己做老板了,还让老公在外面打工受气看人脸色。这其实是母亲的原话,云枝觉得母亲的话代表了所有亲戚、朋友的心声。

刘志南果然一天没有回酒店来,云枝的情绪坏了一天没有好起来,店里生意趁火打劫似的很是不好,她并没想到是非典威胁了生意,只顾着生刘志南的气,晚上早早打烊回了家。家里只有婆婆和强强正在看电视,强强说因为非典学校放假了,她的心紧了一下,预感有一种灾难真的来了。

云枝本来因为刘志南又一宿未归心情坏到了极点,非典却不管她的心情,真的来了。仿佛一夜之间,热闹的街头空荡了,连平日里三三两两在树沟、墙根互相撕打的流浪狗,都不知道去哪了。车站、学校、小区都拉上了警戒线,各个车辆出入路口都站着穿白色防化服、背着透明塑料桶向车辆喷射雾状气体的工作人员。满世界都是关于非典的新闻报道,通告所有饭店、宾馆、影院、商场等公共娱乐场所未经消毒不许营业……

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酒店生意出现了空前的萧条,几个员工火上浇油式要请假回老家躲避非典去,政府部门也发出了全民协力抗击非典的通告,云枝接到餐饮娱乐等公共场所被要求歇业的通知时,一种天塌地陷、世界末日来临的悲凉和惶恐,又一次颠覆了她的生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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