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她终于抓住了那只沾满血的手腕，尽管对她来说，已经晚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裂口中掉了出来，疼痛席卷全身，她的眼前因为失血而阵阵发黑，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
但是，即使是这种意识残存的时刻，她还是尽力把身后的人推开。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连疼痛都变慢了。
而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忽然被抽离，进入到某个隧道中，记忆就那样从身边快速掠过，回到了一切开始时候的记忆中。
不是作为婴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开始，而是她心目中的故事的开始。
845年，超大型巨人忽然出现，打破了希甘希纳区的城墙。无脑巨人们纷纷从破洞处涌入城区内，将原本和谐安宁的小镇化为炼狱。
自有记载的历史的一百年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的敌手。不止是居民们，连原本作为保卫城墙的驻屯军团士兵也完全没有准备，大批的人类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无脑巨人们啃食，死状凄惨至极。
然而，悲剧至此，却并没有结束。
当避难的人们匆匆乘上通往玛利亚之墙的船，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不知道从何出现的，后面被赐予铠之巨人称呼的特殊巨人对着尚未完全关闭的城门冲了过来，一举将城墙撞破。
由此，不止是希甘希纳区，整个玛利亚之墙连同四个瓮城全部沦陷，仅存的难民被转移到了罗塞之墙的托洛斯特区暂且安置。
然而，粮食短缺很快成了问题。墙内和平已久，并未存下足够多的食物来应付这一突发状况。而且，罗塞之墙的原住民和来自玛利亚之墙的这些难民们的矛盾激化，他们纷纷指责难民们抢走了他们的食物。
王政对难民的态度也很微妙，毕竟越是靠近墙壁外围的区域，那里的居民就越不受重视，越是被王政当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因此，经过商议之后，王政决定将难民分批转移，一部分去开荒，另一部分转移到希娜之墙的地下都市，不管是选择去哪一个地方，条件都不容乐观。
开荒地自然条件恶劣，需要的工作量大，唯一的好处就是有基本的秩序，以及食物稍稍丰富些，至少小孩子可以吃个半饱。
至于地下都市，那里虽说不需要担心寒冷等问题，但本地势力复杂，此前收容的大多是亡命之徒和无家可归的人。加上一些贵族们的暗中操作，使得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恶化到了极致，甚至连宪兵团的宪兵们都不敢深入这片区域。
在汉尼斯和夏迪斯的暗中照顾下，三笠和艾伦阿尔敏这些人去了开阔地扩荒，生活虽然艰苦，但还过得去。
其余的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只能听天由命，毕竟不是谁都能认识夏迪斯这样调查兵团前任团长这么高职务的人，而且艾伦失踪的医生父亲的人脉也起了作用。
这些倒霉的人中，就有廖沙和雷娜塔。
驻屯兵团的人将人塞满马车，一股脑地拉到地下都市的入口处，然后就粗暴地把人赶下来，接下来这些难民们就被交到了本地宪兵的手中。
宪兵们不耐烦地驱赶人群，廖沙护着刚刚结识（？）的妹妹雷娜塔，慢慢地沿着墙根往里面走，还没忘记打量四周情况。
下了充满阳光的台阶后，他们进入的是一片黑暗，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反应了过来。
他们刚刚所在的应该是地下都市的入口之一。而现在，面前是暂且清理出来的一小片住宅区，亮着灯光的窗户里已经是人头攒动。
廖沙的眉头动了动，根据他的观察，和他们一样被送到地下都市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这些容易被人看作猎物的弱者。而这里的条件说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太差劲，就是人多了点，到时候可能连睡觉都要挤着。
地下都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王政也不是什么大方慷慨的货色。
想到这里，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把雷娜塔的头蒙上了，轻声说，
“别被人看见你的脸。”
相比于他这种有前科的小男孩，雷娜塔这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大概很容易被人盯上。
他现在唯一能庆幸的是，小丫头没长开，所以容貌不会给他添太多的麻烦。而且王政既然做了表面功夫，那至少得维持个几天。
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探查清楚周围的环境后，给自己和雷娜塔谋一份生计。
不然的话，一旦王政忽然翻脸，去开荒的那些人还能从土地里刨点草根树皮什么的暂且缓一缓，可地下都市哪里有这种余地？就算有吃的，也得防着有人把食物偷走或者抢走，生存压力是空前巨大的。
给他们安排的是个大房子，里面大家都打地铺，廖沙则带着雷娜塔找到了个墙角，虽然地方不大，只够靠着墙坐着，然而靠近透气的窗户和宪兵巡逻的位置，安全性还是有的。
大家都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暂时都没缓过神来，廖沙见没人注意到雷娜塔，就悄悄说，
“雷娜塔，过来，贴近一点。”
于是小孩抬头看了他一样，顺从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他就拿出一把匕首来。
这把匕首还是在路上的时候，他冒着生命危险捡的，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很快，随着一缕缕碎发落地，雷娜塔的头发被剪得惨不忍睹，像是被狗啃了，或者比那个还要更糟。完了之后，廖沙抹一把灰在小孩脸上，这才收手，满意地端详着。
这下雷娜塔看起来就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了，甚至乍一看连男女都很难分清，胸部那里平平的更是不用担心，就是个脏兮兮的落魄小孩儿。
“有点丑。”
他这么说了一句，本来是想表达对自己的作品满意，结果小孩抿了抿嘴，明显是不高兴了。
“以后还会长回来的，不用担心。”
廖沙这才想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个妹妹不是弟弟，不能太苛刻了，
“等出去以后再说。”
他瞥了入口处严防死守的宪兵们一眼，心说这里可是近来容易出去难，宪兵们大概觉得他们出去会扰乱墙内秩序吧？
雷娜塔没说话，只是忽然咳嗽了下，然后立刻停住，有点不安。
幸好这时候房间里一阵骚乱，仿佛有什么大人物进来了。
只听见其余的人议论纷纷，
“那个女孩太好看了，眼睛也很漂亮，头发好长啊，还都是蓝色的。”
“是啊，没想到居然会是平民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女呢，那么好看。”
“不过，她是不是有点生病啊？我看她捂着胸口咳嗽呢？”
“那还是离远点再看吧，不然被传染上了可怎么好？”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雷娜塔作为女孩，当然也探出头，想看看众人口中的漂亮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女孩个子高挑，身形纤细，和其他人不同，她穿的是白色的衣服，蓝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很干净漂亮，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一只欲飞的蓝色蝴蝶。
只是，虽然是这样的美人，却眼睛含泪，而且微微捂着胸口咳嗽，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平白地给她添了几分柔弱的感觉。
廖沙看得目不转睛，不是他起了色心，而是这样的女孩在人群中未免太过于惹眼了，况且又是这么艰难的时候，太高调了可不是好事。
“哥哥，以后我会比她还漂亮的。”
雷娜塔莫名地有了几分生存危机，开始争夺起廖沙的视线来。但是摸了摸自己狗啃一样的头发和仿佛从锅底爬出来的脏兮兮小脸，她又有点沮丧。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廖沙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确认没人听见雷娜塔的话后，弹了下她的脑门，
“以后不许随便说这种话。”
“还有，别被人发现你是女孩，你是零·阿克曼，是我弟弟，明白么？”
“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能用雷娜塔这个名字。以后我也都叫你零，你记住了。”
之前统计难民名单的时候，他给雷娜塔报的也是零这个更加中性的名字，因为保不准就有什么变态的大人物盯上他们这些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孩子，而一般的情况下，男孩名字比女孩名字会更安全。
这种误导性的名字，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保护色。
“嗯。”
雷娜塔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下意识地就会听廖沙的。
廖沙心说这小孩弱虽然弱，但是这么配合地听话还是很可爱的，是好养活的类型呢。
只是，以雷娜塔的年纪，还不太明白自己的用意。他压低声音，
“零，别变漂亮，漂亮的话会被坏人抓走吃掉的。”
“现在就先当一只脏兮兮灰扑扑的小土狗，学着求生吧。”
廖沙的注意力已经从神秘蓝发女孩和她身后的一堆拥趸们身上移开了。在这地下都市里，美貌真不一定是优势。
与其在这里发呆，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和雷娜塔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他把匕首递进雷娜塔的手里，
“零，试试怎么用刀吧。”
让雷娜塔出去觅食是不可能的，那能出去找食物的人只有他。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雷娜塔必须有能自保的能力才行，要知道世界上有的恶就是无缘无故的。
雷娜塔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小女孩懵懂地挥刀，一边的小男孩则指导着她拿刀的姿势，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 没注意到蓝发女孩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