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由是人类的天性,那为什么收容区这种东西还会一直存在?”
廖沙却反问,
“如果自由不是人的天性,你们为什么把收容区的墙壁修得那么高,还在上面放上铁丝网?为什么要设立大门和警卫?”
“如果大家都是听话的乖孩子,那根本就不用设计这些吧?就像是如果人类都是善良的话,监狱这种东西早就消失了吧?”
“所以,最相信人类的自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这些把他们困住的人。”
“而且,即使马莱设立了很严酷的制度,一旦发现有人怀有异心就把人抓走变成无脑巨人,可不还有很多艾尔迪亚复权派前仆后继?”
“比如之前艾伦的父亲,格里沙·耶格尔,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做,去做艾尔迪亚复权派,这真的很反本能,因为按照设想,人应该是趋利避害的,为什么会有人做这么傻的事情,放弃一切利益和幸福,放弃安静优越的生活,把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放在枪口之下,只是为了,自由?”
“说到底,自由不是一种器官,不能随便通过外科手术就能轻易根除它。而且,没有自由的幸福,真的是幸福么?”
“本身,幸福也是凭借个人主观感受决定的。有人觉得在阳台上喝一杯暖暖的茶是幸福,有人觉得可以到墙外看看大海就是幸福,有人觉得能跟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这种对幸福认知的差异,源自每个人不同的自我意志。人们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自己的行动,规划自己的未来,一步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人是有自我意志,也就是说,有自由的。若是人没有自由,也就无所谓根据自己的意志去做什么,一切都是必然,一切都是被命令下做出的行动,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愿望。没有自由,没有自我意志的话,人跟一只锤子又有什么分别?对工具来说,工具是无所谓什么未来,什么希望,什么幸福的。”
“没有自由的人,也注定没有幸福可言。即使有,那也是别人的幸福。”
“至于你,你贬低人的价值,把他们看作是工具,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享受着这种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感觉。你之所以想要说服我,其实还是想要把我变成你无聊人生中的新玩具吧?”
“但是,我跟你不一样。这场闹剧,也应该结束了。”
“你就继续当你的维克托家主吧,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也是时候该回我的帕拉迪岛了。”
廖沙语气轻松,他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世界的大概情况也摸清楚,接下来就是回岛守护,防备可能遭受到的敌人的袭击。
廖沙一边想着回去是先见阿尼来个夫妻团聚好呢还是先见艾尔文汇报工作好,从伊戈尔身边经过的时候,却被伊戈尔拉住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廖沙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果然是个好人呢,廖沙·阿克曼,你打败了我。”
“所以,我在想,如果让你这样的人统治世界的话,一定很有趣。”
廖沙皱了皱眉头,
“你想干什么?”
明明他刚才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他不想当什么维克托家族的走狗,也不想当什么王,统治世界也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伊戈尔不回答他,而是走到边上的一处雕塑前面,将雕塑的头颅扭到后面,一边说,
“在这栋建筑的最深处,藏着始祖原液。”
“现在,始祖原液正在朝着外面挥发,而吸入这种空气的艾尔迪亚人,身体会变成巨人,不过你是阿克曼的血脉,对这种东西是有免疫力的。”
“之后,维克托家族的家主之位就是你的了,我很期待你在未来世界的表现,虽然我看不到了。”
廖沙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伊戈尔居然这么大胆,
“可是你不是东洋血脉,或者阿克曼血脉吧?你要做什么?”
他一边想要快点跑下去阻止始祖原液的挥发,一方面又想从伊戈尔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东西。他咬着牙,额头上冒出更多的冷汗,
“你是不是输不起?至于么?”
之前他还觉得这人偏执虽然偏执,但至少还知道讲道理,但现在一看,这人妥妥的玻璃心啊!说不过人就开始自爆是吧?
他还不知道韩吉是不是到了安全的地方,要是还在这栋建筑里就太糟糕了!
伊戈尔看着他着急的面孔,微笑着抓住他的衣袖,
“我得谢谢你。”
然而换来的是廖沙没好气地说,
“我谢谢你!神经病啊!搞什么!!!”
伊戈尔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我曾经在心里也问过我这些问题,然而始终得不到答案。”
“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但如果世界一直如此的话,这个世界是否有存在的价值?而我在这个世界中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捕食者?食物?”
“总而言之,我认知中的世界,和你眼里的世界几乎完全不同。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你的那个世界。”
“所以,我要把一切都给你,因为你很特别,世界会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吧?”
“不过,世界的局势可是很复杂的,也许你会成为前所未有的暴君也说不定。我真想看到那场面啊,只可惜,已经做不到了。”
伊戈尔大笑起来,忽然一个飞身起跳,转瞬之间人就在栏杆之外了,他的眼眸却还盯着廖沙,
“再见。”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琪拉的嗓子已经有点干涩了。利威尔体贴地端来了红茶,先给了安琪拉一杯,然后依次给众人倒上。
众人却还沉浸在这仿佛戏剧的最高潮的一幕,久久地都回不过神来。
他们没想到,鼎鼎大名的伊戈尔·维克托居然是自杀的,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是廖沙把他干掉了。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说的通,伊戈尔·维克托是被说服了,所以愿意帮助廖沙。
而维克托家族的家主只能是唯一的,所以,伊戈尔非死不可。
当然,他的死也是一种挑战,就像是他死前说的一样,他只是想看看,廖沙到底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艾尔文关心地问,
“那,始祖原液到底怎么处理的?它真的被销毁了么?”
对于那些理念之争,艾尔文没什么兴趣。他们帕拉迪岛都快没了,现在讨论世界的自由啊和平啊根本没有意义。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帕拉迪岛占上风,拥有足够的能跟世界谈判的筹码的时候了。眼看着他们距离帕拉迪岛越来越近,越快得到关于始祖原液的情报就对他们越有利。
这些情报也许能帮助他们解释很多事实,比如艾伦,比如耶格尔派。
安琪拉抬眼看向艾尔文的方向,
“他,没跟你们说过么?”
“始祖原液是不会被销毁的,它只会被转移到其他容器中。”
韩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的腹中忽然紧张起来。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我赶到下面的时候,看到的是哥哥的尸体,然后,第二个看到的,就是廖沙他正在喝下最后一口始祖原液。”
“阿克曼血统的身体,本身也就是一种容器,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果断。”
“不过当时的我没想这么多,只是抱着哥哥的尸体,却哭不出来。”
韩吉本来想先问阿克曼血统的事情,但只能生生收了回去,问,
“那,你是不是恨廖沙?毕竟是他害死你哥哥的,虽然是间接的。”
安琪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但是,哥哥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着的,就像是,终于从什么东西中解脱出来一样。”
“哥哥是个很矛盾的人啊,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杀戮很血腥很无理,但有时候却把它看作是对受害者的拯救。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是无法得到救赎的,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哥哥一直是这么说的。”
“哥哥在辩论中确实是输了,输得他心服口服。但是,在我看来,现在的世界,跟以前几乎没有变化,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这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不过统治者从维克托家族换成了戴巴家族。”
安琪拉看了一边的威利·戴巴一眼,说,
“不知道哥哥见到这种状况,会做何感想。”
从角落里传来了冷冷的声音,
“所以当时他选择给维克托家族当狗多好,我们帕拉迪岛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雷娜塔也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