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医生,接下来还有什么步骤?”
“你感兴趣?”凯奇医生讥讽地问道,开始为阿尔缠绕绷带,阿尔用模糊的双眼看了好几次,这才确定绷带是干净的。
“目前看来,你没有严重的外伤,至于内脏有没有受伤,我还得观察一段时间,不过看你这么精神,想必也没什么大碍。既然如此……”凯奇医生俯下身来,将手掌贴在嘴巴说道:“要不要试试更先进、更有效的疗法?”
“不用了,谢谢!”阿尔弗雷德惊恐地说道。
“哼,胆小的家伙!”凯奇医生轻蔑地说道,显然他对没有志愿者来试验他的医疗手段感到很是苦恼。“行了,你不会有事的,先生,我建议你再躺两天,不要乱动,但如果你要参加那场庸俗的庆功宴,我也不会拦着你。”
“庆功宴?”
“就在二层的甲板,那里热闹的很呢,那么,失陪了。”凯奇医生说着捡好了工具,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前往下一个伤患的住处。
庆功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阿尔弗雷德心想,至少,他可以找个人问明白,淑女号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他躺倒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渐渐变得失落起来。他今天杀了几个海盗,那些坏蛋咎由自取,但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仍会浮现在他眼前。水手们常会聊起海上亡灵的传说,这使得阿尔有些忐忑不安。他害怕被这些死去的幽灵缠身,便把被子抬高,遮住整个头,但海盗们的身影却依然挥之不去。
正在这时,艾米丽端着一盆热水,开门进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阿尔先生,你在做什么!”艾米丽问道,赶忙跑到床边。
艾米丽的话语就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那些恼人的身影,阿尔弗雷德松了一口气,从被窝里钻出来。决定在被幽灵再次缠身之前,给自己找点事做。
“艾米丽小姐,我得去庆功宴看看!”他说着坐起身来。
“瞧你们这些男人,都已经浑身是伤了,怎么还想着去喝酒!”艾米丽不容置疑地把阿尔弗雷德按回床上躺着。
“不……你误会了。”阿尔弗雷德憋红了脸说道。“我只是去问问大家的情况罢了,并没有要喝酒的意思,而且我也得到凯奇医生的允许了。”
“哦,别提那个怪医生!”艾米丽说着担心地朝门的方向望了望。“他跟艾萨克爵士一样糟糕!”
“艾萨克爵士?”阿尔弗雷德心里纳闷,艾米丽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艾萨克爵士赶出房间。不过,他八成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了,倒不如把话题扭转回来,谈谈那个令他感觉很不好的医生。
“……阿兰·凯奇医生,他的确挺糟糕的……虽然还算是个称职的医生。”
“他一点也不好!”艾米丽哭丧着脸说道。“你知道吗,他今天一下午,都在嘲笑和讽刺我!”
“我听他说了,你差点弄死布莱恩船长?”阿尔弗雷德小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啊!”艾米丽气愤地说。“少爷,我知道大家在背后都是怎么说我的,‘艾米丽就是个又笨又呆又迟钝的傻姑娘!’但就算是再傻的人,也不应该受人侮辱!我的护理没有错,船长知道,夏洛蒂小姐也明白的!凯奇医生他自己也清楚,只是他在戏弄大家而已!”
阿尔弗雷德懵了,眼前这个活泼的女孩,有时候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一样,在她沉浸自我,自说自话的时候,没人能听明白她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有时她又会表现出十足的坚定,对一些事情不屈不挠。就像此刻,艾米丽的眼中饱含泪水,仿佛受到了莫大委屈,但她却能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而是用坚定的目光瞪着阿尔弗雷德。
“阿尔先生,这个怪异的白脸医生,自打见了我的第一面起,就不停地用粗鲁地言辞挑衅我,我差点害死布莱恩船长?你为什么不问问船长本人呢,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鸡蛋里面挑骨头’,说的就是凯奇医生这样的怪人,我虽然愚笨,可也是上过急救课程的,我关心船长的生死,但凯奇医生反而更在意我有没有哪些做错的地方,你说,这像话吗?”
“他的确说过自己对死人更感兴趣……”
“他对我是如此憎恨,竟然跑去跟巴德老爷说,要我一下午都做他的助手,就好像我见过的血腥场面还不够多似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违抗这些大人物的命令呢,于是这一整个下午,我都跟这个怪人待在一起!”
“辛……辛苦你了!”阿尔弗雷德安慰道。“不过救死扶伤也是伟大的工作,就像今天你对布莱恩船长做的那样。”
“我明白。”艾米丽委屈地说道。“但夏洛蒂小姐说了,如果不听话,就要把我丢下船去,要不我也不敢面对那些血淋淋的肉体啊!”
阿尔弗雷德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现在的场景,与其说是艾米丽来照顾阿尔弗雷德,倒不如说是艾米丽冲阿尔弗雷德大吐苦水。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至少艾米丽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洗脱了勾结海盗的嫌疑。就算是夏洛蒂小姐,也没法再为难她了吧。
阿尔弗雷德又想起了与海盗战斗的事情,便再一次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参加庆功宴的意愿。
“嗯……既然医生都允许了,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挠你呢,那我扶你去吧,阿尔少爷。”
阿尔弗雷德感激地道了谢,艾米丽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便挽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两人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话说,你今天究竟在艾萨克爵士的房间里做什么,你不是要给夏洛蒂小姐送餐的吗?”阿尔弗雷德问道。
“唉……”艾米丽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阿尔少爷,人们常说我是个笨姑娘,今天我也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愚笨。耶米尔告诉我,夏洛蒂小姐去了船头,于是我就端在盘子去送餐,可当我走到了那个船舱时,我以为走到了目的地,却到处都找不到小姐的身影。”
“有些时候我也经常搞错自己的目的地,这是人之常情。”阿尔弗雷德安慰道。
“我知道,但遇到这种情况,我本应该马上回厨房去,绝不做节外生枝的事情。可我就是忍不住自己的那份好奇心。”
阿尔弗雷德没说话,心里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耶米尔和安妮经常跟我说艾萨克爵士的事情,而这一次,我确信自己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既然已经到了用餐的时间,我想不如先把这些食物送给爵士享用吧。”
“好吧……然后你被艾萨克爵士骂了一顿,赶了出来,是吗?”阿尔弗雷德想起来,艾萨克爵士曾经说过,他的食物都是由巴德老爷亲自送去的。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讨厌精,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赶走呢。”艾米丽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停下来脚步,用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瞪着阿尔弗雷德,怀疑地问道:“难道阿尔少爷觉得我是个烦人的讨厌鬼,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这怎么可能呢!”阿尔弗雷德赶忙说道。心里却颇有些意外,艾萨克爵士给他的印象是一个极其注重规矩的人,随随便便就换了个人给他送餐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可能符合他的心意。
“艾萨克爵士欢迎我的光临,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为我倒了茶水。这让我受宠若惊,但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毕竟男人本就喜欢向漂亮的女士献殷勤,我不停告诉自己,也许艾萨克爵士的态度只是一种礼节,一种良好修养的表现,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这还用说吗!阿尔弗雷德心想,像艾萨克爵士这种享誉全国的学者,怎么可能会看上艾米丽这种傻姑娘呢。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也不要做出任何言论,以免触动了艾米丽脆弱的神经。
“但接下来他的表现,可就没那么绅士了。我想艾萨克爵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太长了,他变得固执又古怪,眼神也出了问题。告诉我阿尔少爷,我看上去像是一个求学若渴的聪明人吗?”
“一点也不像。”阿尔弗雷德小声说道。
“对,你说得对,反正我就不是那种人,但如果放在平常,有人觉得我又有才情,又渴望知识,那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可当面对一个真正博学的人时,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艾萨克爵士会同你探讨那些科学道理。”阿尔弗雷德想起自己的遭遇,说道。“他是不是有问你关于光的性质的学派?或者是想拉你进行一次学术讨论?”
“天啊,阿尔少爷,我根本无法理解那些繁琐复杂的词汇,又怎么可能记得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呢!艾萨克爵士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明明眼前的女士早已经兴味索然了,他却只顾讲个不停,从某种镜子……讲到望远镜,又讲到炼金术和苹果,整整一个小时就没停下来过,像一只聒噪的鸭子呱呱呱地叫,简直糟糕透顶了!”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据我所知,艾萨克爵士的确不是个易于相处的人。”阿尔弗雷德感叹道。
“你说的对,但淑女也不是好惹的,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没闲工夫再听他讲大道理了,于是我伸出手,按在他的嘴上,学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口吻说:‘爵士,我知道苹果的十二种烹调方法,但不管哪一种,它们的去处都应该是人的肚子里!至于那些掉到人头上的苹果,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你就这么对艾萨克·牛顿爵士说的?”阿尔弗雷德长大了嘴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是的,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被他赶出来了。”艾米丽说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转个不停。
阿尔弗雷德用手捂住脸,深深为艾米丽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