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七的话声音不大,但临近两桌的茶客还是略微听见了些,不觉朝着二人的方向看来,当看见两人的异国服饰时,紧张的脸色才多少舒缓一些,毕竟刚刚英七一句‘皇帝老儿’实在是大不敬,若是大周臣民必然不敢如此称呼。
而李承安为了让大周有万国来朝的气象,对于长安城内的异国胡人的管束,反而没有大周本国人那般严厉,时常有身穿胡服的大汉在茶馆内高声议论大周一些高官贵族亦或是皇族中人,也没有多少铁鹰卫或是城防营的军兵上前管束。
这也并非是现下的大周皇帝李承安定下的条令,而是最初大周刚刚一统中原之时,为了促使异域胡人放下戒备敌意,主动来大周与之进行商贸往来,促进经济流通的一众政策。
虽然这一条令使得大周愈发繁荣,也成了不少他国胡人朝圣之地,但在一些有见识的人眼中,却觉得多少有点谄媚外族的意味。
英七没有在意周围一些眼光,而是继续与琅九两人谈论着,并且也未刻意降低声音,有种故意说出来让人听见一般。
而有了英七与琅九两人开头,楼下大堂之中靠近两人雅间方向的一桌,四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似是有感而发,低声议论了起来。
四个书生借助说书先生借由吹嘘威王世子程不器,实则揭露皇帝纵容成亲王李承怀操纵科举一事,各自发表了一番看法。
其实整个长安城内茶馆酒楼无数,其中也有不少喜欢雇一个说书先生来吸引客人,但其实并无太多人敢直接非议朝政,尤其是近来朝中发生的大事,还是直接关乎皇帝本人的大事,一个寻常的说书先生是不敢随意编排成故事讲出来的。
此时四个书生围坐一桌,脸部表情都有一丝不悦,好似刚刚应试落榜一般颓丧着,而一听说书先生所讲,原来他们看得无比重要的科考,只不过是皇家随意操纵权柄,提拔自家人的途径,自然满怀怨愤。
“如今咱们大周,当真是出头无路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士子,年龄约莫二十四五岁,脸色之中有愁绪,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灰衣士子的一句话,引得了另外三人的共鸣,均是点头不止,其中一个蓝衣的还长叹一声,神情之中甚至还有绝望。
“谁能想到,当今陛下竟然会这样,这本是咱们这些读书人的唯一进取之道,却被那些大人物暗中把持,我看呐,咱们还是早些回家种地去咯!”
四人又是一同长叹,各自喝着杯中清酒,桌上也并没有太多的菜肴,只有两碟花生米,半只烧鸡,再就是这家酒楼吸取北方的一些山民饮食习惯,煮成的一锅特色杂烩。
几人的话语之中皆是低落情绪与愤懑不满,且还有几分离别之意,毕竟这一届科考已经结束,再等下一届还得两年之后。
长久逗留在长安城中,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对这些并无太多家族产业的读书人,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也只有考完之后,等到放榜出来,一些满腹才华却未能高中的学子,还要互相伤感一番,借着怀才不遇的那种愤懑,聚在一起痛饮一番,再各自散去。
这算是四人的散伙宴,若是再等到两年之后,四人能否再次相遇于长安城还是未知之数,也许某一人因为家境原因,便无法再支持参加科考,今后能否再相遇也是难以预料的。
四人同桌而坐,一边饮酒,一边诉说各自心中不平,让一旁二楼的英七与琅九也听的十分清楚。
最初四人只是互相抱怨不满,对皇帝这一次的行事略有微词,毕竟在大周皇都之内,还没有多少人敢在公共场所非议皇帝,尤其是这些深受夫子教义影响的读书人,不是每个人都是程不器这般想法。
但随着四人几杯清酒下肚,酒壮怂人胆,最开始不敢说的话,在酒劲儿的催化下也开始大胆起来,直至最后,直接爆发出了一句惊天动地之言。
“依我看呐,咱们当今这位皇帝陛下,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灰衣士子的一句话,在同桌另外三个也有几分醉意,同时对皇帝李承安这一次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因而对他这句话并无太大反应,反而还低声称赞他说的对,但在周围所有人听来,却是一句惊天之言。
在灰衣士子这句话脱口之后,酒楼内外上下两层众多食客的目光,都看向了四个士子一桌,英七与琅九两人目光尤为精明。
当下风头正紧,皇帝因为程不器揭露出的科考一案,威望与名誉都备受怀疑,民间对他的议论也越来越不利,为此还特意给了铁鹰卫与冥狼卫下了管控言论的指令。
因为朝廷近来管控严厉,所以一些酒馆、茶楼里的讲评书的,亦或是寻常的三五好友相聚,都十分注重言论,但今天一来这楼里本来讲评书的老者言论就十分大胆,才引出了一些食客心中的牢骚,其中就属四人一桌的这几名学子言论最为大胆。
而且在灰衣士子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甚至还有两人好似害怕惹祸上身一般,赶紧在桌上扔下几枚铜钱,离开了酒楼,两人脚步匆匆的样子,还被英七与琅九两人看在眼中,一时笑话一阵。
只是这四个士子都自顾自饮酒不停,同时还高谈阔论一番,言辞之中不乏对当下朝局的抨击与讽刺,并未察觉到四周气氛的微妙变化。
但其实刚刚偷偷溜出去的两人,并非是害怕惹事的普通食客,反而是有意惹来大事的好事之徒,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身穿青色衙服,背绣展翅飞鹰的官兵就赶了过来,将这酒楼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