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九王爷败下阵来，冷哼一声，“行了，起来吧，她一来，你们一个个的好似都更加伶牙俐齿了。”
崔峻悄悄抬眼观察，见王爷不再动怒，这才谢恩站了起来，沉默地站在一旁，就像这么多年一样。
九王爷展开那封信，动作温柔缱绻，好像透过文字，看向心中的那个人。
崔峻看着王爷挺直的腰背，有些恍惚，经过多年蹉跎，他从未弯腰，可那副明显削弱的肩膀上，也承载着经年累月的担子。
崔峻曾经是军中一普通小兵，因当时的九王爷实属所有少年偶像，毅然决然参军，渴望自己也有一天建功立业，成为像九王爷那样一呼百应、名声震天的大将军。
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一句空话。
在战场上看够了生离死别，前一晚还一起勾肩搭背的兄弟，第二天就在你面前身首分离。这样的悲剧多了，崔峻就越来越想逃离。
战场上，最容不得三心二意，崔峻差一点点死在敌人毫不留情的箭矢之中，千钧一发之际，一往无前的大将军，竟还身系身旁的小兵，救了他一命，可他自己却中了一箭。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被人耻笑“胆小如鼠”，因为害王爷受伤，还遭受同僚虐打。
九王爷偶然路过，看到遍体鳞伤，失魂落魄的他，教训了那些欺辱同僚的人，但同时也给他选择，是否离开。
哪怕是许多年之后的今天，崔峻依然记得当时九王爷说的话。
“无论你是单纯的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还是一腔热血想要守卫疆土，你都得面对残酷的战场，退缩并不可怕，但不能在战场上退缩。我也害怕杀人，可如果不杀了敌人，被杀的只能是我们的同伴。”
“在恐惧面前当懦夫，并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但上了战场，不战而降，就是耻辱。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恰好在我旁边，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不必挂怀。”
“你必须为了战友，为了自己，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硬着头皮往前冲。只有这样，你才能守护想守护的疆土和人！”
当时的崔峻终于知道他和王爷之间的差距。
谁都想当大将军，可大将军承担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人人都说战场上的九王爷是人间修罗，可他这个修罗，唯一的念想就是守护好国土，守护好身后的百姓。
可惜，哪怕这般纯粹的愿望，后来也被碾得粉碎，九王爷一心守护的百姓，对他恶言相向，避而远之。
崔峻想起这么多年来王爷的遭遇，心中自有不甘。
还好，王妃的出现，让死气沉沉的王爷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
“可是……你真的不想恢复原名吗？”九王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楚。
经过那惨烈的一役，崔峻改名换姓，成了王爷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卫。若还是曾经的镇北军，早被皇上问罪。
崔峻沉默半晌，终于回答，“王爷曾说过，硬着头皮往前冲，才能守护心中所想。如果因为一己之念，重新掀起腥风血雨，也并非属下所愿。”
那惨烈的一战已经过去许久，如果硬要将仇恨投射在具体的人身上，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当时忌惮九王爷权力的大臣，都要付出代价。
可是，崔峻明白，九王爷自始自终想要守护疆土和百姓的心思从未淡过，哪怕这些人曾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赤子之心，最是难得。
如若不然，九王爷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主动出击。
“我终是……对不住你们。”九王闭上了眼睛，一脸颓然，右手下意识的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和田玉扳指，彷佛能从这冰冷的死物上汲取一份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