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承诺?”
“儿时遭奸人迫害,是卜弋山镇山使裔救了我一命。我欠他一诺,来日相见,有求必应。”
沈昭便道:“这是你欠山使的承诺,并不是我。”
此言一出,唬得鎏镜一个激灵,低声在她耳畔咄道:“我的傻主人你嫌命太长啊?他既然放我们走,你还问这问题干嘛?不怕他反悔?”
但听得那人说:“此恩重残生,镂我肌骨心。”
“多谢。”
沈昭紧捏着剑往外走,路过那人时,忽地那人一声,“站住。”
这一刻沈昭只觉心蹦到嗓子眼,堵了她的呼吸。
却听得那人说:“帮我带句话给山使。”
“什么话?”沈昭这才呼吸起来。
“不肖逆徒的命,随时等他来取。”
沈昭一怔,敢情眼前这个人还是古神裔的弟子?而她竟然还冒充卜弋山的人?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叫这个亲传弟子对她假冒的身份信以为真?
“好。”
话毕,沈昭也不敢再多言,握着悯剑的手冷汗涔涔。
这几步走得相当漫长,后腰的伤口疼得她头晕恶心。她咬牙坚持,努力维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
后背紧绷着,似有爬虫在上。沈昭没有回头看,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个人还在看她。
那人神色真真似刀刃,沈昭只觉得这个人要捅开她的背,挖出她的心来看,看她到底有无扯谎。
一步、两步、三步……清凉的林下此刻如熔炉,又闷又热叫沈昭滚滚落汗。
唇都被她咬破了,汗流进伤口,噬心得疼。
脚下步子越发紊乱,眼前已冒了金星。
终于鎏镜说:“主人,他们走了。”
猛地,沈昭浑身泄气,堪有鎏镜扶住她。她靠坐树下,只稍往外一望便能瞧见定格在远处画中物一般的荆州城墙。
鎏镜忙喂她止血药丸,却才服了药后,沈昭浑身似散架,靠在树上动都不动。
“主人……要不我背你?”
沈昭气若游丝,“背我作甚?”
鎏镜贼兮兮往林中来时的方向觑了觑,悄声说:“我怕那人去而又返,这不……”他又往城门处瞧了瞧,“至少咱们进了城他们就算再追来也奈何你我不得了。”
沈昭却闭眼,“不会的。如他那般的高手,既然答应放我们走,便不会食言。你让我歇一歇,歇一歇咱们就进城。”
鎏镜也不说话了,沈昭神识游离在半醒半睡间,她看到沈平晏在隐玄山传道,逍遥老仙搽着花脸唱戏,顾听雨在亭台水榭中吹箫……
最后,她看到苏砚在兰雪阁等她。
他笑着对她说,“阿昭别怕,我永远都在。”
“阿砚……”尾音未落,沈昭睁眼,便对上鎏镜怒目铮铮的样子。
但听得他说:“做梦都想着苏砚,哼……要不是狐狸我耗损精元为你疗伤,你能这么快就醒来?”
听这么一说,沈昭动了动胳膊,扭了扭腰身,果真身体有了力量,只有后腰伤口处有些微痛楚。
她看着鎏镜,许是耗神过度,妖媚绝伦的脸孔惨白兮兮。
“谢谢你,鎏镜。”
鎏镜倏尔又不怒了,“你知道我对你好,我就满足了。”
沈昭又笑了,“鎏镜啊鎏镜,当初你若不跟着我出岛,或许此刻你还是员峤仙岛上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鎏镜也笑了,有那么一晃神,沈昭觉得眼前的鎏镜并不是那般单纯,他眼里有很深沉很深沉的故事。
鎏镜说:“主人呐主人,你非我,怎知我之乐?”
沈昭道:“哎……本以为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只要你我规规矩矩,是非便不会找上门来。可如今看来,我这人就是煞命,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是非。”
鎏镜嬉笑着,“主人主人,你想想看,是非之所以爱找上你,就是因为你心有道,全然不会被是非影响。是非其实并没有给你带来苦难,反而在磨练你了。”
沈昭忍俊不禁,“鎏镜,我承认被你安慰到了。”
“这就对了嘛?就算回不去了,凭主人和我的能力,在这神族也能声名鹊起。”
沈昭却说:“算了算了,低低调调生活就行了,高处的风实在太大了。”
鎏镜便轻轻笑,“那就听主人的。”
“……”
沈昭沉默望天许久,鎏镜便问:“主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何那个人笃定我是卜弋山的人?”
鎏镜便说:“会不会因为神魔剑气?”
沈昭想也想不通,在那人跟前的所言所行皆是她的豪赌,她赌古神裔就是那样的人,会说出那样的话……
难道真叫她赌对了?
忽听鎏镜说:“不过,我现在也很不解。”
“不解什么?”沈昭问。
“以那个人的修为,断然不可能跟错陆放。他既然说是我们藏了陆放,那必然出错的可能性很小……”鎏镜说着说着,声音小的可怕。
沈昭面色一寒,“不错,我们的确被人当枪使了。”她从灵囊中取出季萧然送她的沁风扇,展扇生风。
她站了起来,对着那扇子说:“人都走了,出来吧。”
鎏镜不解,“主人,你说这里边有人?”
但见清风拂墨过,便有两人立在眼前。
季萧然狼狈的样子竟叫沈昭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他实在太像顾听雨了。
她不忍心。
季萧然嘴角血痕未擦干,身上大氅破烂如抹布,他扶着昏睡的陆放,欠身作礼,“抱歉,我二人实在走投无路。恰在那林间逢遇姑娘,我便敛了气息,藏于沁风扇里。”
陆放身上都是血,想来季萧然说的走投无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