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江在门口的红色门垫上脱下鞋，然后走了进去。
他们这时候的房子不大，只有两室一厅，总共算起来都没有六七十平。
厚厚的电视摆在客厅，上面盖着一块粉白色的方形蕾丝布——他老妈当时特别迷恋这种东西。
走进自己的房间，整洁得几乎看不出来有人居住的痕迹。
被子被规矩的收纳在柜子里，床单平整，书桌上除了一块闹铃，其他都空无一物。书架上，除了学校推荐的阅读篇目外，几乎看不到任何课外书的存在。
张灵江像突然想起什么，走到床边，蹲下身，伸手向床底摸出。
摸索的手没两下就碰到一个箱子，他拉出来。那是一个不大的纸箱，上面落了些灰尘。
张灵江也不嫌弃，随便吹了吹，就打开了盖子。
果不其然，里面装着半箱碎纸。
他从里面捡出两片。边缘毛边，折皱明显，显然是人为撕碎的。
破碎的人物，戛然而止的对话，黑白分明的画面。
——那是一箱被撕碎的漫画书。
即使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张灵江还是忘不了当时的画面。
母亲站在他面前，手里举着一本被他不慎遗忘在书桌上的漫画书，表情狰狞而恐怖。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看这种东西！母亲愤怒地对他咆哮道。
这次成绩又下滑了，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以后别再让我在你手里看到不三不四的书！
她像是变成了怪兽，当着张灵江的面，把他偷偷从零花钱里抠出来买的漫画书撕了个粉碎。
张灵江没什么表情，合上箱子，把它重新塞回床底。
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旧事重提也没什么意思。
离开家，他突然想起曾经的那家卤肉店，以及那个和善的秃头大叔。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回到老家后，第一次听到关于卤肉店大叔的消息，竟然就是死讯。
尽管是点头之交，张灵江甚至都不知道老板的名字，但他还是想再去看一眼。
那家店离家很近，只需要十分钟不到的脚程。
掀开油黄的浑浊帘子，一股肉的咸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卤货，店里的生意很好，每每到下午五点多钟，他们当天准备的所有卤货都会卖的一干二净。
店老板是个很实诚的人，从来不缺斤少两，甚至有时候觉得跟你聊得来，还会免费送你几个鸭掌、鸡胗。
踏进店门，里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让张灵江意外的是，卤肉店老板比他记忆里的样子要年轻很多，头发似乎也不是那么秃，只是有些地中海而已。
“小同学？你怎么来了，”老板见张灵江进来，笑呵呵道，“今天是周三，你不用上课吗？”
张灵江张了张嘴：“……我今天请假了。”
老板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否看穿了他的谎言，但还是照旧拿出一块猪蹄，切下一大块，隔着柜台想递给他。“喏，拿着吃吧。”
张灵江接过，小声道了句谢谢。
他暂时也无处可去，就坐在店里的椅子上，一边吃卤猪蹄，一边听老板跟他讲话。
老板似乎把他误以为是逃学的学生，对他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解，说学习才是最好的出路，以后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要一时冲动云云。
张灵江正听着，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嚎哭，似乎是小孩。
这声哭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转头向街边看去。
只见一个小孩捂着手，大哭着跑过店门，看身高，应该不过六七岁。
店老板不以为意，以为是寻常孩子闹脾气，张灵江却瞳孔一缩，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冲出店门前，张灵江扭头询问道。
店老板不明所以，但见他行色焦急，还是答道：“我叫毛军。”
张灵江点头记下，然后匆匆跑出店门，朝刚才那个小孩追去。
他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如果自己没看错，刚才跑过去的那孩子，跟尹瑜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