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爷爷一直都在陪着你。”
“对，你看这张照片”明直起了腰，松开一只环在燕腰上的手，指向一张照片，事无巨细地讲着那张照片所有的故事，燕对爱的人的一切都极感兴趣，明刚说完，燕就两只手拖着明还在燕腰上的手，带着明走到一张照片前，指着它问明：“那这张呢？”明又给燕述说了很久。
几乎每一张照片燕都问了一遍，燕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从墙的一侧走到另一侧，直到最后一张照片，两人还沉浸在明过去的记忆中意犹未尽，两人就一前一后这么抱着，一起回味。
“爷爷走的那天我在上课，或许是因为心灵感应吧，那一天从到教室开始，我一直感觉心里很不安，那也是冬天，十一月十号，我上到第三节课，护工李叔叔突然出现在了教室窗外，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一看见李叔我就开始流眼泪了。跟老师说了一声，我就跑出去了，可能李叔看到我的样子也知道我可能感觉到什么了，也没跟我多说话，直接就把我载回家了。李叔说爷爷可能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到另一个世界了，一直很随和的爷爷那天态度很强硬地坚持要回家。”
明抹了抹眼睛接着说道：“大概是回光返照吧，爷爷看到我回来，已经好久没站起来走过路的爷爷，要我扶着他上来看看这些照片，爷爷上来，拿鸡毛掸子给每张照片认真地扫了扫，扫完，爷爷说自己有些累了，让我扶他去书房坐坐，刚在书房坐下，爷爷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铃铛说‘你呀，小时候就喜欢丢三落四，你刚出生那会儿，我去寺庙里给你要了个保平安的小铃铛，你上小学那会儿贪玩丢在了院子里，我捡回来给你收着呢，以后你自己可得收好，爷爷这辈子也就去过一次寺庙’，然后爷爷说自己走不动了，让我背他下去。我背着他，下楼梯的时候，我的后背渐渐感觉不到爷爷的心跳，我叫他，越叫越大声，爷爷一声都没有回我。”说到这里，明已经泣不成声，靠墙抱着头瘫坐在地上。
燕跪坐明身前，把明的头拥入怀里，左手轻轻拍着明的后背，右手摸着明的头：“没事憨憨，说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原本还在压抑着的明，感觉心中的情绪像海啸一样汹涌，他那这么长时间以来，因无人述说、无处排解而“一砖一瓦”打造起来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线被这情绪海啸冲得粉碎。明第一次对一个人打开自己的心扉，燕也在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掉眼泪，这个她心爱的男孩一直以极成熟、极自律的面貌示人，刚认识他的时候，燕一直觉得他很完美的人，完美到没有弱点，完美到将一切情绪的表达控制到刚刚好的程度，完美到像一个极其先进的AI机器人。直到燕的温暖一点点融化掉明那坚硬的外壳才发现，明里面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里蕴藏着多么深刻细腻的感情，直到此刻，两人都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这一生就算时空也无法割裂的爱人、家人。
“刚从教练家回学校的时候，校门口，有一位穿着单衣的父亲，从乡下就骑了一辆摩托上来，就因为家里今天吃平常舍不得买的羊肉，他想给他女儿送过来，我好羡慕那个女孩。乖乖，你平时跟我说你跟家里人的事的时候，我也都好羡慕。我也想那样，我好羡慕你们，可是在任教练家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都来不及，也没有什么兴趣跟我多说几句话，我也没怪他们，他们都很忙，他们当时离婚就是因为各自要忙生意，但我真不怪他们，我能理解他们，就是羡慕你们，每次走在路上、站在高处看着街道上、城市里、乡村里每家每户的灯火，我都好羡慕，我也想要。”
抱着怀中如孩童般的明，燕没有说话，她知道，她需要做的事，就是从现在开始一直一直陪着他，不管前面是什么。
明的哭泣声渐渐平息，燕柔声说道：“憨憨，以后我们也要拍很多很多照片，从黑发拍到白发，要多到一整个房间都放不下那么多，好吗？”
明抬起头，红肿朦胧的泪眼看着燕水灵灵的大眼睛，伸出拇指和尾指，其余三指弯曲：“拉钩，骗人的永远是小狗。”
燕也做出同样的手势，尾指与尾指纠缠，拇指并拢相印。此刻结下丝丝缕缕的不绝因果，今生今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任潮起潮落、斗转星移、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一双佳人永不违此时此刻的厮守之诺。
风吹过书房的书桌，压在一本书上的铃铛被吹起的书页轻轻翻落在桌上，“叮铃”一声清脆绵长，大概是天上的爷爷已经收到了这两人思念的讯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