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桐记得自己只喝了两杯不到的红酒,她也很注意没有空腹,更没有急吼吼地灌酒,头脑一直都很清醒,可还是没忍得住肠胃造反,她一手按在膝盖上,一手扶在树上,“这司机,能行吗?”
酒店很偏僻,打车要靠前台服务员直接联系,如今他们停在马路边上,前后左右望一望,连个人影都没有,“没事,慢点开,好过咱俩醉酒驾驶。”
重新坐回到车里,高桐一张脸白得像纸,安奕鸣有些担心,“今天这个场面,你完全可以不喝酒。”
高桐知道,即便她今天滴酒不沾,周晓亮也不会说她一句不是,一则因为他知道她酒量,二则他从来都不会灌她酒的,“我高兴呗。”
“我呸。”安奕鸣还真打开窗户,吐了口唾沫。
高桐悠悠地回骂了一句,“你这唾沫星子是朝我吐的呀?”是啊,如果高桐开着窗户,坐在副驾驶上的安奕鸣吐的口水完全有可能顺着风扑倒高桐脸上,幸亏她因为冷只留了一点点窗缝。
安奕鸣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本就是一副大爷模样,又说出一句更大爷的话,“你以为我瞎呀?”
“你就不能当自己瞎?”高桐低声回了一句。
“我倒是想来着,可我一不近视,二不夜视,眼小还聚光,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安奕鸣回头,歪着脑袋看高桐,小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除了视力好,我还有个天大的优点,哑。”
安奕鸣最后这句话,高桐是感激的,虽然他挑开了话题,却承诺为她保守秘密。高桐把车窗完全打开,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袋渐渐清醒,“哑巴是不会问问题的。”
安奕鸣啪地一声打开安全带,生生从副驾驶挤到后座,把本来就很紧张的代驾司机吓得手心出汗、双腿发抖,更是两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不敢稍有斜视,这是遇到俩个什么客户呀?他有些想哭,有比他更倒霉的代驾司机吗?
“我是关心你。”
“不用你关心。”
两个人,一左一右,各自看向窗外,默不作语了好一会儿,高桐才说:“我没想他能知道。”
安奕鸣一直不喜欢坐车子后排,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会很憋屈,他斜坐着,脑袋放在车窗上,腿则伸向另一侧,闷着声音说:“他是会读心术吧。”
高桐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小心,才会被周晓亮发现了爱慕之心,进律所时的面试?手把手的教授?还是一日日的相处?因为她从未设想过与周晓亮的未来,所以她从未尝试过表达,不管是对周晓亮,还是对所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她自认为自己能全心全意守护着这份爱,独自爱一辈子。上班时她可以是最尽责的下属,出庭时她又守在战友的角色,下班后她又是最沉默疏离的同事,可是她错了,爱是掩盖不住的,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泄露她努力压在心底的秘密。
“老周他……”刚出酒店的时候,安奕鸣四下寻找出租车,发现周晓亮的车远远停在身后,即便车灯很亮、路灯很暗,安奕鸣也能看到副驾驶上的人是周晓亮,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叫做深情的东西。
“我看见了。” 高桐声音很低,可是看见了又怎样,他有老婆、有儿子,更是自己的老师,这份感情从萌生那天起就是不道德的。
其实,安奕鸣不是敏感的人,对男女感情尤其不敏感,他之所以在觥筹交错间发现了高桐和周晓亮的陌生又熟悉的相处方式,是因为他知道周晓亮正在和妻子办离婚手续。当然,周晓亮夫妇感情破裂和高桐没有任何关系,他对高桐还是了解的,她高傲到宁愿守着爱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承担破坏他人家庭的罪名。周晓亮夫妇离婚,纯粹是因为感情淡漠,妻儿长年在国外生活,夫妻二人异国生活时间久了,情感冷漠,离婚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安奕鸣是男人,他了解男人那种希望推开家门,家里亮着灯、飘着饭香、喊一声就有人回应的心思,同时他也了解男人对女性的渴望,否则他也不会喊高桐与他同行。
犹豫着,安奕鸣不知道该不该向高桐说这件事,若是说了会不会令她有负罪感,若是不说会不会令她错过了姻缘,这个丫头真的能倔强到一句话都不说,搞不好还有可能转身就走。不过,大好青春的妙龄女郎,怎么会喜欢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奕鸣。”黑暗中,高桐又说:“谢谢你。”
这话根本就是结束语,安奕鸣总不能追着刨根问底吧?他迅速转移了个话题,“呃,你们女人,会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这还真是个千古难题。高桐一愣,过了一会儿,扑哧一下,说:“你是问你还是问我?”
“啊?”安奕鸣,有时候敏锐的像头豹子,有时候又迟钝的像是猫。
高桐微笑摇头,问:“难不成你对我一直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啊。”这脱口而出的话多少有些令高桐受伤,安奕鸣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酒还真是令人头脑迟钝的东西啊,他接着说了句更迟钝的话,“我是男人。”
“当然,乐乐是你的女朋友,我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女朋友。”话已出口,高桐的心猛地一痛,她压制住,又说:“大男子主义的标签之一就是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