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鸣是在凌晨接到这记愤怒的电话的。
女人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愤怒,嘶吼着。
“安奕鸣你他妈的不是人,不是说同一战线吗,不是同一条船上的吗,你怎么不帮我了?害得我在葬礼上丢人现眼,还被那个死老太婆打了一巴掌,现在更糟了,我连怎么证明儿子是他的办法都没有……”
是贾青青。
贾青青终于意识到岳晓华那么早把杨正清下葬的原因,但为时已晚。
贾青青把杨乐然、岳晓华、杨家老先生老太太列为共同被告诉至法院,兼之双方之间的其他纠纷,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确定被继承遗产范围是难点,事实上确定继承人范围才是难点中的难点。换句话说确定遗产范围是可以举证的事,物的运行是有迹可循的,多花些时间精力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而确定继承人范围就是道“证明我妈是我妈”般的证明题,难度随着环境变化而有天壤之变。当“我妈是我妈”是客观事实时,根本就无需举证,众人皆知,但当“我妈是我妈”变成待证事实,众人便皆不知了。
法律规定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包括被继承人的配偶、父母、子女,寥寥数字,却暗藏杀机,非婚生子该如何证明?欢欢所有出生材料上父亲一栏都是空白,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他的父亲是谁只有贾青青清楚,可贾青青一句话杨正清就是欢欢的父亲就足以证明这一点吗?显然是不能的。
人死如灯灭,能够确定欢欢与杨正清亲子关系的证据已经随着杨正清的骨灰深埋进了墓地之中。不要说什么科学技术一直在进步,不排除骨灰残渣提取DNA样本的可能性。是的,在科学技术上确实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欢欢与杨正清之间的亲子关系说到底只是个民事诉讼中的焦点问题而已,依赖的是司法鉴定技术,而不是刑事侦查技术,总不能因为贾青青一句话就“开棺验尸”吧?此乃一也。同时,样本掌握在岳晓华手中,只要是她不想提供,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她去提供,除非贾青青有证据证明“岳晓华手中掌握着有利于欢欢的证据”,这样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贾青青如此愤怒也不是没有道理,眼看即将到手的、富裕的、自由的生活就要失去,她如坠冰窟,竭嘶底里也是因为恐惧,失去一切的恐惧。
安奕鸣一点没有半夜被人吵醒的愤怒,反倒和声悦色地说:“想听听我的意见?”
贾青青一愣,打好腹稿的咒骂,戛然而止。
“老爷子一把火没了,只说明直接证据没了,但不代表间接证据也没有了。”安奕鸣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床头的钟,两点十七分,真是个见鬼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贾青青反问,他能好心地帮自己?“不会又给我下什么套儿吧?安奕鸣,你和她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是换做平时,提及杨乐然,安奕鸣肯定会反击,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备好了陷阱,只待贾青青跳进去,就不得不说一些诱饵,“明天吧,就约在上次见面的咖啡店,现在太晚了。”
贾青青咬牙切齿,说:“不行,就今天,就现在。”
继承案虽然已经立案,但是她咨询过的好几个律师都说这官司不好打,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欢欢是杨正清的儿子,证明不了这一点,就意味着官司必败无疑。
从亲源鉴定的角度来看,贾青青想确定欢欢与杨正清亲子关系的方法有两个,一是与杨乐然之间的半细胞鉴定方式,但兄弟可行,兄妹和姐弟的难度较大,即便最终做出了鉴定结论,无非是确定欢欢与杨乐然之间有一定的亲缘关系,是堂姐弟还是表姐弟尚不能排除,又如何得出同父异母姐弟的结论;二是与杨老先生之间的父系亲缘关系鉴定,详言之就是来源于同一父系的数代男性个体间亲缘关系鉴定,但确定了欢欢是杨老先生的孙子又如何?老爷子有三个儿子,怎么确定欢欢就是杨正清的儿子?况且父系亲缘鉴定更适用于寻亲,欢欢父亲是杨家人,不代表父亲就是杨正清,恐怕也不代表父亲就是杨老先生的某个儿子,杨老先生有五个兄弟,每个兄弟都有好几个儿子,这绝对是子息繁茂的一家人。思来想去,两条路都走不通,先不说鉴定结果是否有利,贾青青怎么就笃定能拿到杨乐然和杨老先生的鉴定样本?
想到这里,贾青青心说,难不成你能取到鉴定样本?她心思确实又活泛了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啊,他和杨乐然是男女朋友,取一根头发轻而易举。贾青青的心里已经在上演安奕鸣偷取杨乐然头发的剧情。
安奕鸣好整以暇地伸了伸懒腰,“形成了完整证据链条的间接证据效力和直接证据是一样的,比如证人证言、比如欢欢的入校典礼、比如你的生产记录,比如……”
安奕鸣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贾青青听明白了,不过她再也不肯相信安奕鸣的红口白牙,“你要和我一起去找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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