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四起,蝉鸣阵阵。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重症监护室的外面空气好像不再流通,成了冰冷沉重的液体。他像个不小心溺水的人,在其中挣脱不得。
重症监护室的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夏璇。这个劳苦半生的女人,最终的归宿竟然是在狭窄的病床上。
门口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拥挤着各种年纪、形形色色的人——为了更好地照顾病人,或者进一步得知病情,很多人干脆带着被褥和洗漱用品睡在监护室外面。
花色的床单、搪瓷缸、洗脸盆的样式各不相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
脸颊消瘦,表情麻木,凸起的眼珠中含着浑身上下唯一一点精神气,所有的希冀、对生命的渴望、对家人的不舍都在这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了。
但像少年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他还穿着校服,单薄的身形从宽大的蓝白色外套中显现,指节把座椅的扶手抓得死紧,深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急救室闪着的红光,嘴唇被要出了血也没什么反应。
旁边好心的大哥从染了尘土的背包里拿出一袋面包,拍拍他的肩膀,递过去。
少年的眼珠缓慢地转了一下,这才有了一些活物的样子,身体却没动。
大哥强硬地将东西塞进他的手里,下一秒宽厚粗糙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脑袋。
“好孩子。”这汉子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音却异常的轻,“会没事的。”
急诊室的门忽地打开了,一阵尖利的女声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冲出来,“夏璇!夏璇的家属是哪位?”
他耳边轰隆一下,什么都听不清了,脚步踉跄地冲过去,慌乱间撞到了护士推过来的吊瓶。
可他甚至连抱歉都顾不上说。
他的意识仿佛在此刻脱离体外,冷眼旁观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另一边病房被抢救的病人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在门口苦守的中年男人突然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
男人抱着头蹲下,眼角丛生的皱纹显出悲苦的痕迹,鼻涕和眼泪蹭到了膝盖上,肩膀不住地发着抖。
他近乎客观地想:“狼狈、难堪。”
旁边的大哥伸手过来扶他,他的身体晃了晃。从这黝黑汉子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神情。
他恍然大悟地想:“原来我也是这么哭的。”
程淮推开玻璃门出来,坐到了医院对面公园的长椅上。
他在这里,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在余晖快要散尽的时刻,等待了踩着暮色而来的少女。
她的头发有一点乱,被风吹得往后飘,左侧脸颊处有一块明显的擦伤,跑起来的姿势有些奇怪——左脚要稍微慢下一步,好像受了什么伤。
“你来得好晚。”少年缓缓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等你好久了。”
她蹲下身,呼吸有一点喘,“我爸把我锁在家里……我从楼上跳下来。”
少年的眼睫颤了一下,“我没有亲人了。”
此时余晖散尽,夜幕低垂,星河压下来。
“别哭。”这少女去掰他抠出血印的手,微微弯下腰,另一只手去拭他眼角落下的泪,轻轻地说:“我在你身边。”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