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崖,天机城。
路少天站在山崖之巅远眺万仞青冥,偃无师站在他身后,良久不发一言。
“冰风谷的热汤还是让人怀念的。”
一片青叶让路少天惊动,缓缓飘落在他头上。
偃无师道:“自在天魔的军队应该要抵达冰风谷外了。杀破狼中了自在阿鼻咒,算日子,恐怕昨夜已经堕入地狱了。”
“自在天魔死后,自在阿鼻咒会解除吗?”路少天问道。
“当然会,只是杀破狼也回不来了。他的魂魄将从地狱超脱,重新轮转六道。”
路少天浅浅地叹了口气,重新遥望青冥,神情却是愈发坚毅。
我们终究要胜利的……
“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银狼王宫殿前,浴血的巨魔王神天兵舞天姬相互扶持着,冷冷看着站在面前的紫袍男子。
在他们身旁,浑身燃烧着天火的羽灵神双眼通郝如地狱赤莲,周身煞气四溢,直冲霄汉,几乎要将一切存在与非存尽数剿灭。
“我听说,杀破狼一直撑到了昨日。”自在天魔惋惜道,“那一定是最坚毅的灵魂方能不被地狱火的熔炼抹去神志。可惜,现在是第十九天中午了……巫蛮儿应该在王宫里吧。”
舞天姬冷笑道:“魔头,想入王宫,先从我们尸身上踏过去。”
“这种决心很感人,却也很无力,不是吗?当诸神的战车碾过修罗战场时,那些守卫自己巢穴的蚂蚁都有和你们一样的决心。”自在天魔微笑道。
“但我们不是蚂蚁,你更不是神!”神天兵道。
自在天魔朗声大笑,“你说的很对,我不是神,我只是,比神更加无所不能!”
强大妄念之力浪潮没过冰风谷,正在和欲界天人大军搏杀的战士们刹那间化为石像。
“下一掌,我会消灭你们当中的三个。”自在天魔笑道,“你们要不要祈祷一下,也许就如唱本一样,真的还有什么奇迹出现,让我收回这一掌。”
“奇迹就在你身后,你可以回头看看。”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自在天魔一愣,缓缓收起掌力:“看来你们真的很幸运。”
神天兵舞天姬巨魔王三人人吃惊而焦急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在天魔身后的巫蛮儿和英女侠。
“巫蛮儿,你终于出现了。”自在天魔依然微笑如故。
“杀破狼呢?”巫蛮儿追问道。
“看来你不知道。那也不必知道了,免得悲伤……”
英女侠闻言咬了咬嘴唇,杀破狼身中自在阿鼻咒的事她当然打探道了。
但她没敢告诉巫蛮儿。
“你说什么!”巫蛮儿瞪着明亮的妙目,竭力希望想从这个谎言大师眼光中看出一丝虚伪。
“不,他说过要等我回来的……”
自在天魔道:“可惜啊,你如果早一天回来,也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我虽然一直很讨厌如来,但他说得对啊,这个娑婆世界,尤其是弱者的世界,总是充满缺憾的。没有人能够熬过自在阿鼻咒的第十八……”
尚未出喉的话语刹那间凝结,自在天魔垂首俯瞰,但见一支金色的箭穿过了他的胸口,箭尖上还淌着紫金色的神血。
在他身后,是一个手持九霄风雷的杀破狼英容苍白如纸。
羽灵神冷笑道:“对不起了,天魔先生,以后这条铁律得改改了……银狼王二世杀破狼,就是活到了第十九天。”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杀死我!”自在天魔面色狰狞,汹涌的众生念力冲出他胸口创口,席卷着一切。
然而在妄念之力建功之前,自在天魔胸口的箭忽然转动,焕发出耀眼的眩光!
“啊!”
强大的爆炸将自在天魔震上天际。
自在天魔刚要反击,陡然间,他发现自己的腋下满是汗水……
天人的腋下一般不会出汗的,就像竹子一般不会开花一样……
天人五衰!
自在天魔的只能留下自己的憎恨在天际游荡。知道自己寿元将尽的他再无力再战,身形一闪,消匿在了虚空之中。
“狼……”
九霄风雷杀破狼手中滑落。
“不……”
杀破狼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若非燃尽寿算和真血,又如何能操纵九霄风雷,发出这一支陨日之箭?
“你,说好等我回来的呢?”
杀破狼身子一斜,倒在了巫蛮儿怀中。
他多么想回应巫蛮儿的哭诉,多么想再摸着她的头,叫她乖乖听话。
别皱着眉头啊,真的,真的,不好看……
雪很大,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化自在天,欲界之顶,魔宫。
自在天魔端坐于王座之上,面色恬然地看着匍匐在他脚下天臣神将,淡淡道:“今日,天命之人杀破狼已经身殒。”
一众天臣神将齐声道:“贺喜父神,莲劫大业垂成,华严世界终归父神。”
朝臣之中,封使君的脸上显然没有其他人那般对信仰胜利和美好未来的憧憬之喜,他深思着什么,在气氛活跃的圣堂里终究显得格格不入。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在天魔,背着巨斧,默默地穿过人群,离开了神殿。
殿外,他化自在天的天空依然是无以言喻的蔚蓝。封使君看了一眼圣堂外携风摇曳的响金风铃,拖着自己的巨斧向商主的领地走去。
在他身后,低吟浅唱的响金风铃忽然沙哑,一道道裂痕爬上风铃,最终将之吞噬……
“封使君……”
在诸天神族的朝拜声中,自在天魔的呢喃低语无人得闻……
他化自在天,商主殿。
古朴无华的房间里,逍遥生翻看着天族的经籍《百道梵书》,相比于流传于人间天竺诸地的人间本,欲天界的经文都要详细完备许多。
“天子,父神昨日消灭了魔界银狼国,其君杀破狼身死道消,前去支援的三界义军几乎全军覆没,现在父神大摆盛宴,天子不去么?”
逍遥生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封使君,微笑道:“你看,我只喜欢这些闲书,吃喝之事,就不必了……”
天子是他化乐天族乃至欲界诸神族对天王之子的称呼,譬如恶口,便被尊称为恶口天子。至于逍遥生,身为长子商主,逍遥生一般被唤作大天子,或直接从简称为天子。
封使君见那逍遥生神情依旧平静,摇头道:“你或许真的证悟了什么,又或许,真的只是冷了心肠。”
“杀破狼是一位伟大的战友,我缅怀他,会为他诵经,诚愿他来世可得大自在。但我终究不能为他悲伤。凡俗人言悲伤者,实心伤而无悲慈,受伤的心是不可能战胜自在天魔的,诸佛教诲的慈悲方能清洗夙业前缘。”逍遥生将《百道梵书》收起,轻轻擦拭起自己的折扇,“不管如何,请你忍耐,穹星末路,光华比寻常炽烈亿万倍。你越是看到自在天魔登峰造极如日中天,他的末日亦就一天天逼近。”
圣坛之上,自在天魔睁开双目,遥望逍遥生领地的方向,沉吟不语……
南瞻部洲,大唐长安。
晨曦,凝露未曦。
大将军程咬金立于城郭之上,遥望着远方的炊烟,神容疲倦。
他已把自己的心思绷紧很久了,他还将把自己的心神绷紧很久。
但是今天也算是一个好日子。
一直遗世独立的天机城终于答应唐皇的请求,城主路少天今日率部奉旨来到长安城朝诣唐皇,并会同
长安朱雀大街上,浩浩汤汤的偃甲部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皇宫进发,队伍中央,白发少年端坐于一尊偃甲巨人身上,意气风发。
当世时,天机长军为宾长安,少年冠代风华,鲜衣纵马,一世流唱……
真正会晤的地方没有设在大唐的宫殿里,而是在长安城郊的大雁塔下。
在这里,不仅是天机城路少天和唐皇两位人界至擘莅临,仙族和魔族亦分别派来了二郎神与白象王参与合商。
哪怕是多年前面对蚩尤之时,人仙魔三族也未如今天这般团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在天魔的确足以自傲,他用蚩尤亦不曾拥有的可怕力量做到了蚩尤都无法为之的事情。
“晚辈见过皇帝陛下,白象王上,显圣真君三位前辈。”
当路少天的身影越过石槛,踏进大雁塔的那一刻,尽管有所耳闻,但三位的神情显然还是有些吃惊。
传说竟是真的,这位手拥百万偃甲雄兵的上位者,真的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或许像他这样的人,永远没有那样的波折能够磨去他的棱角和傲骨,永远没有那样的黑暗能够冷却那颗在胸腔里永恒勃发着无限热情和生气的心脏。
无论十五岁,二十岁,还是五十岁一百岁,他将永远是个意气风发让人羡妒的少年郎,永远潇洒超然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逆旅行舟,一苇以航!
“路城主,久闻盛名,今日朕终于得见城主英姿,真是名不虚传。”唐皇首先笑道。
路少天拱手道:“唐皇谬赞,小子山野斯人,生无灵异,蒙幸宗师传偃家无上法门,半生焚膏继晷,苟能窥得些许门径,不敢自尊。陛下操劳国事,一世圣君,小子钦佩之至。”
唐皇听他提那圣君二字,登时心中思绪纷杂,微微叹道:“路城主少年英雄,飞升腾实,如今天魔乱世,东海扬尘,今日我们共谋天下大计,路城主放言遣辞即是,不消虚循礼数。”
二郎神和白象王自始至终除了路少天进屋时和他行了个礼外尚无他话,显然也是没有什么主意。路少天心思缜密,识得端倪,便道:“谢陛下。陛下请看,这些是天机城这么多年搜集的情报。”
他身后的偃甲走上前一步,递上一册陈籍。
唐皇轻轻接过,浏览片刻后叹道:“这些,朕也是知道的,天人国邦之富庶,非大唐神州乃至四海列国可比,不论是金银铜铁,还是奇珍异药,自在天魔所掌握的都是大唐府库的千万倍。因此,我们的胜利机会十分渺茫。”
“是的,因此天机城认为,走为上是最好的计策。”路少天这话说的甚是平静,却是一石千浪,二郎神和白象王蓦然站起身,齐声问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