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殿内,一道声音如平地惊雷,吓得一众宫人跪了一地,温霁舟跪在殿前垂首一语不发。
温宏哲将奏章丢到他脚边,怫然怒吼:“这便是你的成果?凉州灾情不减反增,本是赈灾安民,如今看看这凉州知府递上来的奏折里写了什么!朕看你是个贤才,又随李太傅习论许久,朕有心栽培你,将此事交于你处理。如今倒好,连大理寺都惊动了,灾情不减还闹了人命,朕看你是被贵妃惯养久了,混账了!”
“父皇息怒,儿臣会将功折罪,将凉州的事务处理妥当。”温霁舟伏在地上头紧紧贴着手,连连吞咽数下也不解心中恐骇。
温宏哲怒拍书案:“息怒什么息怒?朕头一次交给你办事情,就能办成这样,你叫朕往后如何信你?往后朕如何将这皇位,将这江山托付于你?”
温宏哲当真是气坏了,一手扶着书案站起来身形摇晃不稳。
一旁的郑公公连忙扶着:“陛下坐下歇歇,太子殿下刚从李太傅那满师,初次处理事务略有生疏,不似陛下当年果断有谋,日后多练练就好。”
郑公公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温霁舟听到,他舒下一口气,抬手拭了拭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陛下。”
温宏哲正值气头上,这时殿外的传话公公进来在温宏哲耳边低语了两句。
温宏哲脸色更差,拔高音量大喝一声:“朕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进来劝!”
温霁舟知道是谁来了,他略扭头朝殿外看了眼。
温宏哲瞋目看他,怒火不消:“怎么?知道是你母妃来,有底气?课业不曾懈怠,朕教的你也都学过,人愚不怨天,你呀,实在蠢笨无用,自小朕就发现你做何事都是畏手畏脚,毫无己见!凉州是临关要地,若处置不当被漠上蛮人钻了空子,这责任你可担得?”
“儿臣明白,儿臣会将此事办妥当,定不会辜负父皇和太傅的教诲。”
温宏哲定神看着他。
屈跪在地,身形似纸薄,太瘦了。
此时温霁舟手心已捏出一大把的汗。
温宏哲终是不忍心,喟叹一声:“居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你就应要做到擅断敢谋,切勿蹉跎自误!”
温霁舟一出宫门,呼了口气卸去一身疲乏,四下宫人未跟来,他独步出北宸殿。
侍候他的宫婢云沝眼瞧着自家主子出来,连忙迎过去,见他神色哀伤,慰道:“殿下莫难过,殿下平日读书厚积,这是头一次为陛下分忧呢,日后熟练了就不会犯错了。”
云沝贴心的给他披上薄氅,笑盈盈望着他,唇边露出一对犬齿:“奴婢原生也是如此,若不是有殿下帮忙,奴婢估摸着早就死了,如今伺候殿下越发熟练,熟能生巧嘛,殿下开心些。”
温霁舟看了眼她粲然的笑脸,也扬起发白的唇,笑的发苦。
他凄惘无依,一直痴痴的望着远处的高墙。
灰蒙的天将这座宫城覆在笼中。
他又重重的叹气:“阿沝,本宫是否还不如瓦檐上的莺雀,草泥衔巢几只窝上一处,也是无穷尽的欢乐,不识文不知礼,也不用维护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们可有阖家百口么。”
云沝点头:“有呀,鸟雀有族群,大雁冬南飞夏北归,聚在一起呢。”
他垂头又是一声低喃:“无穷尽的欢乐啊……”
“我跟这太子之位不当配……”
‘啪’的一声脆响,李氏一巴掌落在温霁舟脸上,将他的脸打偏在一旁,如敷粉一样的脸侧印上一片红来。
云沝猛然寻声抬头,见到来人后一惊。
贵妃李氏一张妍艳的脸唇角因怒翕动,斥道:“无用的东西,本宫养你有何用处!全是本宫东奔西走的为你辛劳才将你扶上这储君之位,你倒是轻描淡写,事做不成这嘴也管不住!”
“母后。”
“闭嘴!”李贵妃怒目转视到一旁垂首不语的云沝身上,跨步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将云沝打倒在地,这一巴掌比刚才的力道更甚,云沝脸上立时红作一片,眼泪止不住的涌出。
云沝一声不吭跪在地上。
“定是这贱婢,在你身边摇唇鼓舌,本宫早不该放任你留下这个贱东西!”
温霁舟挡在李贵妃面前,拧眉忍怒:“母妃这是做什么?儿臣不过与身边的人吐吐苦水,母妃在父皇那受气了,何故将气都撒在儿臣身上。父皇与儿臣谈的是朝中事务,母妃次次插手实为越俎代庖,后宫岂能干政!母妃日后若还如此行径,本宫便去告诉父皇。”
“你!”李氏脸色铁青,抬手又要打他。
温霁舟伸臂挡下,借力将她推开,拉起云沝就走。
江氏这几日喝下温苑秋配制的汤药,气色渐渐回来了,自内到外的舒畅,连同看温苑秋的眼神也柔的似水。
她坐在居安宫内看着脚步轻捷的少女,跑东跑西,嘴里还念叨着:“侧柏叶一钱,刺五加五钱,灯芯草两株……”
生怕过路宫人闻到药味,她特地携包袱到宫外去熬煮,完事再回来将药给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