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踞坐长桌后，侧耳听着赵卒的回报。
派这几人送粮食嘲弄白起是假，更多的还是为了打探秦军虚实。
听着赵卒禀告一路上所见所闻，李牧的眉头时而绷紧时而舒缓。等听到白起回赠了十车粮食，李牧不觉扑哧一声笑出来。
十车粮食，听上去很多。但长平双方可是有足足五十余万大军拥挤在这块狭窄的山地丘陵里，十车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
赵卒继续汇报道：“除了十车粮食，白将军还单独送了一箱东西给您。”
两个赵卒抬着木箱上前。
李牧歪着头，好奇地望着木箱。看木箱的重量，里面不像是金银珠宝。那自然也不可能塞了一个刺客在里面……会是什么呢?李牧抓挠着下巴，挥手吩咐道：
“打开看看！”
赵卒掀开木箱。里面花花绿绿，放了几件女人的衣裙。
李牧瞪大眼睛，先是一怔，继而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起来。
下座的张飞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怒道：“白起这缩头乌龟，不敢与我等交手也就罢了，竟还敢送女人的衣裙羞辱大将军！实在可恶！”
刘备直起背脊，连忙阻止道：“三弟，休得无礼！”
李牧大笑停止，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木箱，道：
“翼德稍安勿躁。些许微末之事，何必动怒?”
对这位在狼王山战场无可阻挡的猛将，李牧还是很欣赏的。
张飞歪了歪脖子，却不肯听两人劝，抱拳道：
“大将军，只要你给俺五千兵马！我这就带人踏破秦军大营，把白起抓来给您赔罪！”
李牧哈哈大笑，道：“翼德真万人敌啊！”
刘备佯怒呵斥道：“三弟，休要胡言乱语！”
但其实，张飞的话正如刘备心中所想。他们巧计包围秦军，又势如破竹连下两处秦军营垒。此刻正该一鼓作气，拿下秦军大营。
李牧却在这时停下，按兵不动，让刘备好是气恼。
李牧像是看穿了刘备心思，笑呵呵回应道：
“玄德不必忧虑。古人言，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往往越是到关键时候，越是危险。我军目前看似得势，实则危机重重，不足为外人道也。”
刘备讪讪笑笑，拱手道：“在下一切息听将军安排！”
“嗯。”
李牧轻轻点头，道：“你们先下去吧。容我一个人静静！”
“诺。”
众将纷纷起身离去。
待人群散尽，李牧脸上笑意全无，转而被浓重的忧虑所替代。
他揉了揉脸颊，发出一丝擤鼻涕般的声响，随后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前方闷闷不乐。
赵王何并未答应李牧所要求的十万援军，反而要李牧分兵救援邯郸。邺城沦陷，晋阳危急的消息接连传来，每一个都足以让军心动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章邯军团就会出现在赵军身后。因此，时间并不站在李牧这边。
外加上秦国国内必定也会派出援军前来长平。李牧已经派英布前往谷口堵截可能到来的秦国援军，可心中的忧虑仍丝毫未减，也不知为何。
李牧面临的问题，虽不似秦军那么致命，却也只多不少，让人挠头。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李牧摇摇头甩开这些想法，片刻便又进入专注状态，直直望着前方。
眼下，最为关键的问题，仍然是‘秦军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秦军是铁打的汉子，没有足够的粮食，也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因为预判了秦军粮食支撑不了多久，李牧才会耐着性子按兵不动。但从白起的表现，李牧完全猜不透眼下的情况。
白起亲自前往储藏点，切开布袋证明秦军不缺粮的行为，像极了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如果这是白起故意这么做，来迷惑李牧，吸引李牧展开进攻呢?
……不明白……不明白……
不愧是武安君白起啊！李牧仰头长叹，若是换一个寻常将领，丹朱岭之战，便已经决定胜负。李牧哪儿会容得对方逃回围城。
李牧起身，忽而取过木箱内的女人衣裙披在身上。转动身子，做了个类似贵妃醉酒的舞姿。
营帐外的赵卒看着武安君李牧粗犷的身子投映在大帐上，勾勒出妖娆的曲线，不觉哂然，想笑却不敢笑。
却听营帐内悠悠传来悲凉凄婉的歌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