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内,刚从城上返回的尚可喜再无睡意,坐在书房内抚着额头,思绪翻转,惶恐不安。
拱极炮台的迅速被毁,几乎摧垮了尚可喜勉强生出的信心。可以想见,城北炮台将一一陷落,明军的火炮很快就会打到城内。
“别说几个月,就是一个月,按照明军的进攻速度,广州城也肯定难保。更可虑者,便是城内的军心士气。”
“绿营兵将人心浮动是肯定的,都是从外面调来的,家眷不在城内,为了活命,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尚可喜已经觉察到危机四伏,不仅是外部的明军,还有内部的绿营。
仅凭自己的藩下人马,虽然号称精锐,可在人数上却远不及绿营。就算战力有差距,可一旦大规模的内乱火并,就算能击败绿营,广州城也不用守了。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尚可喜抬起头,看着直入书房的儿子尚之孝。
“父王,您召孩儿来,有何吩咐?”尚之孝不敢相信看到的还是白天的父亲,镇静自信已经荡然无存,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尚可喜伸手指了指椅子,沉声道:“坐下吧,为父有些事情要交代。”
尚之孝依言坐下,又开口安慰道:“父王,不过是拱极炮台被毁,算不得什么。”
尚可喜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城内人心已乱,不可不防范万一。你仔细听好,尽快去做,要隐秘,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尚之孝躬身答应,听着父亲的低声交代,脸色不由得变幻起来。
“父王,情况没有如此严重吧?”尚之孝并不象尚可喜那般悲观,明军还未攻城,胜负难料。
而要他办的事情,明显就是留条生路,已经是最坏的打算。
“人心难测啊!”尚可喜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着儿子,“危难之时,为了自家的性命,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当初围攻广州城近十月,打造众多火炮只是获胜的一个原因。明将范承恩献外城投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在己军攻城时,当然希望多出几个范承恩这样的降将;但轮到自己守城时,却又担惊受怕,唯恐会出这样的反骨仔。
尚之孝开口说道:“父王,广州城池坚固,兵精粮足,坚守数月当无问题。”
尚可喜面露苦笑,摇头叹惜道:“或许吧!”
意识到自己悲观萎靡的情绪,将带给儿子巨大的压力。而且,这种精神状态被众将看到,更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尚可喜勉强振作起来,强作笑容,摆手道:“好了,时候不早,你去安歇去吧!明天便抓紧时间,把为父交代的尽快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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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极炮台被快速摧毁,惨烈的景象震撼了清军,导致了形势的剧变,连黄立和尚可喜都没有预料到。
天色刚蒙蒙亮,先是永宁炮台响起了火铳的轰鸣,以及一阵喊杀之声。随后是耆定炮台,也爆发了激烈的厮杀。
镇守炮台的绿营兵将唯恐重蹈覆辙,又对坚守广州失去了信心。为了活命,向着监视他们的藩下兵将爆起发难。
仗着人多势众,天色微明的时候,两座炮台的绿营兵将已经将少数藩下人马全部消灭,并向明军易帜投降。
多米诺骨牌的效应开始产生,并一发不可收拾。
人心最是复杂,也最容易在危机关头发生改变。正如尚可喜所说,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明军已经掘壕阻断了城内的增援,孤立的炮台等于在守死。藩下兵将还效忠于尚可喜,可绿营兵平素待遇就低,现在又岂肯去当炮灰?
眼看着两座炮台反正归明,另外三座炮台的守军剑拔弩张,互相戒备、猜忌,终于还是擦枪走火,展开了一场混战。
广州城的守军目瞪口呆地张望着,而城外的明军已经采取行动,出动人马,牵制住了城内清军有可能的支援。
当太阳升上半空,洒下光芒和温暖时,城北的几座炮台尽皆落入明军之手。反正的绿营挑着藩下兵将的人头,出现在广州城下。
“他们保住了性命。”李有才望着城外,慢慢握紧了拳头,既是羡慕,又有几分悔恨。
为什么傻傻地赶到广州城,这明明就是死地。哪怕是在城外守炮台,活命的机会也会大增。
看到连得成带着一队亲兵巡城而来,李有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但心中却在反复思索衡量。
机会得自己找,不能干等着。求生的欲望成了李有才心中的唯一,他垂下眼帘,隐藏了寒光和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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