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胥新城主统领三都。继任仪式后,照惯例整个队伍会在内城巡视一周。
崔谬是背负天明弓出现的,一手握马缰,一手扶佩刀。这是他最后一次身着鄢胥试炼官的正装示人,笃定和美、不凌不傲。
崔谬自幼长在赤靛军,驻守三都多年,后又成为万里挑一的年轻试炼官。此人善智然仁厚,勇冠三军却俊逸拔俗。常年躬身军旅,严于律己。他是鄢胥三都的骄傲,所有人都期待着有一天,他能放下过去,张垂天之翼、傲游四海。
现在,时机成熟了。
“老秦,你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也不收敛点?你说我与那崔公子孰美?”
“崔谬。”秦苍想都没想,看着城下熙熙攘攘。
“你到是看我一眼啊!我可算明白了,你这是典型的喜新厌旧!在因丘与我初见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邝野“哼”了一声假作不满意,想了想,又不怀好意道:“那他与你那谪仙师父比呢?”
周遭喧嚣,花团锦簇,即使如此,站在几人身后的陆霆还是感觉到秦苍背影一怔。
很长一段时间,夕诏都是她的“不可说”。
她不许旁人提及此人,毁誉都不可。
刚入北陆时,秦苍身体尚未恢复。
两人在一间酒馆休息,恰有落脚之人笑议四国种种。人取笑瑞熙王与发妻家事,秦苍无动于衷;但听到夕诏的名字被人嚼着下饭,当场掀了桌!又遇见那群人本就是混混,在乱世中横行惯了,仗着人多、有刀非要叫板。
那日至少有三十或死或伤。秦苍下手决绝,全然不顾殃及无辜。“妄言”之毒让那个酒肆内外长满了半是植物、半是人体的怪物。若没有陆霆拦着,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大祸。
从那之后,“毒妇”之名盛传;也从那时起,陆霆知道她心底长了一片逆鳞,于是小心护着,期待她总有一天会放下。谁曾想邝野这不知死活的,竟如此大大咧咧问了出来!
好在秦苍只是稍一停顿:“……我师父是谪仙。仙凡有何可比?”
邝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短短一刻百转千回,陆霆甚至已经做好上前救他一命的准备了!听完竟还点点头,如往常一样想与秦苍“勾肩搭背”。
刚一抬手,下方一个力道,他的手臂被“请”回原位。
见是陆霆,邝野也不抱怨,步子一拐、退后几步,转而将胳膊搭在将剑柄收回腰间之人身上,继续笑嘻嘻问:“霆霆!你说我和崔谬谁好看?”
“邝爷问谁不都一样?”尤龙笑嘻嘻插话进来:“这位崔博士若不涉沙场,我也喜欢!”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邝野不服气,正要再辩,城下却有数十位着甲、覆面之人前来;离崔谬的马匹尚有一段距离时,齐齐当街跪下。
“请公子收回成命!率我等重建赤靛军!”
“请公子重建赤靛军!”
……
此刻新任城主就在崔谬前面不远处。见此情形,年轻人只是回过身宽和地得向崔谬点头示意,自己便带领府衙其他人驱马先行了。
众人之间,一个青铜箭镞从天而降。崔谬察觉有异,伸手凌空接住!一抬头,箭镞来处、高地外墙上的秦苍也正在看他。
秦苍今日罕见一身男装,跻身在一圈德武军护卫之间并不显眼,朝对方扬扬下巴示意,转身消失。崔谬见了对方扔来的箭镞,即刻明白了意思。不再多留,离开巡游队伍,策马离去。
慎地与灞燎边缘地带,两人初遇的林中一片金黄。
三都四处皆已落雪,这里却只是一地落叶。人迹罕至,马蹄踏在上面,发出“吱吱”声响。
秦苍有一搭没一搭的驱马,战马乐得悠闲,反也允许背上的人欣然数着色泽不一的落叶;崔谬见她对夕阳色的叶子好感十足,迁就她慢慢行。于是所经之处,声响沸作一片。
“拒绝接管鄢胥三都,你会遗憾吗?”
“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这么说就算没有德武军,你也不会继位城主?”
崔谬点头。
“那如果没有德武军,你还打算留在此地吗?”
“今日之后不会久居。若赖着不走,就不合适了。”
让贤之人仍驻城中,与新执政者实名难就。这种情形不论对人还是对城都当属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