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二楼的阳台上。
我还看到了半年都不曾见过的木雕的那个男人,他端坐在他从前坐过的那张藤椅上,微微抬头,安静而专注的凝视着妈妈。
妈妈的头,几近成为了光头。
妈妈的脚离地面有半米左右。
妈妈那苗条而又不失丰腴的身体被悬挂在那株樱花树上,就像一根柔软的垂柳。
昨夜还满树雪白的樱花,早已凋谢,落满了妈妈的身上,那木雕的男人的身上,桌面上,藤椅上,地面上,到处都是,凄凉如雪。
有一根绳子栓住了妈妈白皙而又修长的脖子。
我把妈妈的遗体抱下来,安躺在床上,适才看清楚那根吊死妈妈的绳子。
那不是绳子,那是妈妈的头发编织而成的一根绳子。
妈妈的头发是妈妈最喜爱的东西。
妈妈每天都要精心而细致的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我一度以为妈妈爱自己的头发胜过了爱我。
因为那个男人致死都深爱着那个留着长发的女人。
因为妈妈一直都相信和期盼着那个男人会回来。
妈妈想那个男人回来后看到她满头漂亮的头发编成的辫子肯定会喜欢、高兴。
妈妈把自己的青春和美丽,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压在她的头发上,那头发上面附带着爱情的诺言和憧憬。
可是,那个男人早已死了,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即便回来过,也从不曾爱过她。
其实,那个男人致死爱的都是另一个有着一根又黑又长又漂亮的辫子的女人。
妈妈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独角戏。
戏终会落幕,一切都将落幕。
妈妈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下来,剪碎了对爱情的憧憬和信仰,剪碎了一切。
而妈妈留给我的,只有她的头发,只有她的头发编织而成的一根辫子。
而那根辫子此刻就静静地垂悬在那个我亲手雕刻的妈妈的后背。
我抬头痴痴地凝望着我亲手雕刻的妈妈,早已泪流满面。
她一如当初,一如活着,但我一直都很清楚,她其实早已死了,早已彻彻底底的离开了我。
而我,终究只剩下孤单一人。
我朝妈妈深深一拜,额头触地,然后抬起头来,凝望着我的妈妈,凄凄笑道:“妈妈,请您原谅我,请您不要再恨我,也不要再恨那个男人,小苏苏听说人死后如果不能消除怨恨,便无法转世投胎。妈妈,您放手吧,放开一切,好好投胎去吧,忘掉这一切,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找个爱您的人,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我话音刚落,木雕的妈妈突然传来一声咔嚓,她那张冷漠而又凄凉的脸突然从中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越变越大,以极快的速度波及了她整个面部,不过几秒间就布满了可怖的裂纹,像一张丑陋的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