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疼。
就是那种刀子捅进去又抽出来，疼的她意识都模糊了，大概是要死了，迷迷糊糊间好像还听见了她妈蒋翠兰的声音。
她妈蒋翠兰在她刚考上师范第二年就死了，死在了产台上，大着肚子，流了一地的血，顺便带着她那个倒霉弟弟一起咽了气。她爹在外头抽旱烟，听见这个消息把烟一摔脚一踩，一巴掌就掀飞了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赵离。
指着她鼻子骂：“都怪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你妈和你弟，害得我们老赵家绝后，怎么死的不是你？”
从那以后，她爹赵汉德就一蹶不振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振到哪去。就是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后，好像除了喝酒抽烟，他就不会干别的了。
天天摸着她妈的牌位抱在怀里哭，每当赵离看见这幅画面就觉得见了鬼，活着的时候没看见他对人多好，死了倒是装上深情了。
与其说他是哭蒋翠兰，更不如说他是哭那未曾谋面的好儿子。
赵离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关于她妈的事了。
自从她高考志愿被赵汉德强行改成了不要钱就能上的师范，美其名曰女孩子跑那么远念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找个稳定工作，以后踏踏实实的守在县城里，离家近，相互间还有个照应。
可惜赵离被刀子捅了才察觉出她爹的良苦用心：呸！还不是怕赵离跑外头去心野了，以后不管他了怎么办？不得拿裤腰带狠狠把她拴紧了。
后来赵离毕业之后按部就班开始上班，这个时候什么证还不像后世一样那么难考，托了点关系她就进了县中心小学教书。到年纪了就找了个男朋友，谈婚论嫁，赵汉德开口就要八万的彩礼。
八万，还要带车带房，写赵离的名，没陪嫁，因为赵汉德出不起。赵家穷的叮当作响，赵汉德那口酒葫芦倒是擦的锃光瓦亮，八根手指一张，她男朋友就退却了。
电话打到她手机上，话里话外都是试探，说八万不是出不起，但两个人谈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有点不太划算。赵离听出来他的意思，就是说八万找别人还行，找她赵离就是亏本买卖。
赵离这么多年，仅剩的一点心气儿早就蹉跎没了。心理学上有个沉没成本，现在就很符合赵离当下的情况：放在以前她早就一脚蹬了这倒霉对象，现在不行了，现在她得考虑很多。
电话撂断后，赵离气还没喘匀，学校那边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有两个学生打架，打得不可开交，家长都闹到学校来了。其中有个好像还是混道上的，闹急眼了，从口袋里摸出把刀，直接就捅了上去。
本来是想捅另外一个的，结果好巧不巧，赵离刚好一个踉跄，就这么扑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剧痛已经席卷全身，旁边校长孩子还有家长的声音乱成一团，赵离被哭的心疲力竭，昏迷过去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操蛋的人生。
她以前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觉得人死了也挺好的，还能听见她妈的声音。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个梦也不是不能继续做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
“妮儿，妮儿，”身侧被人推了推，蒋翠兰的声音愈发清晰了，简直是对着她耳边喊，“妮儿！你通知书来了！”
赵离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卷曲的墙皮，暗黄的电灯，还有四角用铁钩拢成一团的蚊帐，光屁股的小孩海报贴在墙头，还有旁边那张赵离无数次趴在上面写字画画的三条腿书桌，上面摆放了一个海碗，旁边是一个大搪瓷水盅。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
就是做梦也没办法还原出这么真实的景象吧？
赵离还在愣怔中，胳膊被人掐了一把。
“你这妮儿，被梦魇住了？发什么呆？”蒋翠兰那双总是弯弯的眼睛此时带着担忧看着她，“你通知书到了，你爸现在正拿着看呢，快去瞅瞅。”
赵离心里咯噔一声。
太真实了，太真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