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在未到地方之前,赌手们谁也不知道他们决战的场合将在哪里。场合由老板定,不到地点,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行动都是保密且游击性的,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有时候,白天在这个县,晚上在另一个县。通常不会在城里,多数都是在农村,或者荒无人烟的山沟。每到场合,所有的手机一律屏蔽。场合附近五公里之内,还有站岗放哨的人。因此,每次行动时,多则上百人,少则几十人。
除过玩家,几乎一半人都是为这个场合服务的,譬如提现金的、提照明或者监控设施的、卖烟卖水的,还有跟上圈内人看场合的。只要进了这个队伍,无论你押还是不押,板头都会根据收入给你分点小费,少则二三百,多则五百,遇到大方的赢家,动辄出手都是上千元。他们管这种情况叫吃“絮絮”。当然,吃“絮絮”的除过男的,女的也不少。加上参与赌博的女人,可以说押宝队伍中,男与女是平分秋色。
虽然这样拖泥带水的不太不安全,但赌场讲究人气。人气旺,财源就旺。譬如张山是个经常跟场合吃絮絮的人,但是吃着吃着,他的胃口就会增大,不是参与押宝,就是会给场合筹集一些现金,交给板头回放到场合,用来挣利息,抽头子,然后和板头或四六或二五分成。一个好的场合,动辄就有上百万或者几百万的现金。场合现金的多少,根据板头的能力而定。如果板头是个活泛又靠得住的人,就有人会主动送上现金。
由于唐老鸭冯大洲既是宝场老板,也是孙丽梅那里的麻将玩家,来来回回在熟人玩家中转,相对其他几撮押宝队伍,他是个比较可靠的人,因此,他的人气比较旺一些。
出了城二十三里后,马华发现,今夜行动的是六辆车,可能为了安全起见,每个车的距离拉得很远,不像马华第一次在西湖谷那样,八辆车走在一起,看上去浩浩荡荡的。也因为那是白天,谁也不知道这个车队是干什么的。夜间行动,虽然安全,其实也安全,如果车走在一起,容易引起关注。所以,他们在未到地方之前,拉开了距离。
由于动得晚,两点左右才开场,因而结束,到了黎明。当太阳出来时,出夜的人又回了市里。此刻,街道上虽然行人较少,但一片洁净。广播上播放着早间体操,那声音嘹亮,高亢,带动得整个城市都好像在舞动。车穿过之处,不时可见临街花园或小广场前,聚集着晨练的人,但马华闭着眼睛,无心打量车外的情景。
张琴将车开到自己的小区前,才将车给了马华。见马华的脸上像被捋了一把 ,皮肤干燥,苍白,问她能开回去吗?马华愣了愣说:“你把我送回去,我累的,不想开车。”
马华的红色奔驰越野,三拐两拐地穿过一条条建筑群落参差不齐的大街,终于到了气势宏伟的“海滨花园”。 这个名字使人很容易和沿海城市联系起来,好像它就坐落在大海边。聪明的房地产商之所以把这座占地200亩的住宅区起名为“海港花园”,就是给不习水性的北方人带来了大海般的遐想。加上这欧式的建筑风格、宽敞的出入空间和美丽的花园,更给人们的遐想带上了几份超越时空的满足感和优越感。“海滨花园”有十二幢六层高的住宅楼。楼层不高 ,但都有电梯和楼顶花园。分别为A区、B区、C等区。这些楼房几乎都被花园、植被和到处停放的轿车包围着,加上造型精致的公共健身场所,其面貌很适合它名字所体现的意义。
马华的家就在这个住宅区的A区。A区又属于黄金区域。这里之前是个乡村地带,经过五年多时间的开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其建设规模、绿化规模、公共健身设施规模在这个住宅区居多的城市都是最好的。人们把“海港花园”称为富人区。居住在A区的马华更是富人中的富人。
此刻,这个富人区的花园里又见不少晨练的人,或跳JD的,或玩健身器械的,在绿树、花圃、骄阳和形形色色的小轿车的陪衬下,看上去那么悠哉、惬意和幸福。马华看看他们,倏然间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自从搬到这里,除了有特殊事情,早上一般都睡到了十点左右才起床;晚上在七八点之前,很少回家。好像没有参加过晨练,没享受过晨光的沐浴和晚霞的照耀,没进入过这悠闲的时光和热闹的气氛中。
她头重脚轻地地沿着园区小道,往她家的楼前绕。她的楼在东区。当绕到东面时,感到太阳火红火红的,当仁不让地照射着她。马华的心里又是一种绞痛,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人生,到处都呈现着生机勃勃的景象,而自己却在赌博这个万丈深渊里出不来,这是怎么啦?自己为什么落到了这个地步?
“小马,你回来了?”
马华抬起头,骄阳下,花圃边,站着气色红润的保姆田翠花。
马华看着脸色发亮的田翠花,心再次一阵绞痛,无论谁,哪怕是地上的一束小花小草,都预示着新的一天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而自己不仅垂于心身衰老的边缘,也垂于生命的边缘,怎能不痛呢?
面对田翠花的问话,马华没有吭声。田翠花发现马华身子晃动,走得比较慢,就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你是不是又输了?”田翠花低声问道。
马华还是没有吭声。
“幸亏老板出差不在家,如果在,你一夜没回来,他不生气?以后老板在,可不能夜间出去了。”
马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在电梯里,只有她俩人。田翠花忍不住又问道:“输了多少?”
“没输,赢了。”
“赢了多少?”
马华很想说 ,赢了20万,但她不想让田翠花知道她押宝的事,她只知道自己平时爱玩麻将,而且玩的小 ,所以就故意说道:“赢了两千。”
田翠花立即微笑道:“那挺好啊,赢了这么多,你看上去好像不高兴,我以为你输多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 ,我为什么要去赌?输了捞,捞回来又输,点灯熬油,人困马乏,这样没完没了的熬下去,有啥意思?”
田翠花咯咯一笑说道:“既然觉得没意思,别去玩了嘛。你看你脸色差的,把你熬成啥样子了?”
马华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进了门,马华在换鞋之际,田翠花问她想什么?做点萝卜拌汤行不行?
马华说:“可以,我先冲个澡。”
马华脱光衣服,在花洒下冲着自己时,想到自己在宝场上那让她心脏加速的一幕幕,又想起盖世凯回绝他的那个信息,禁不住鼻子发酸,泪水簌簌而下。
花洒水和泪水,在她脸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