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步步紧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真的要反?”
左懋心脏一紧,浑身肌肉紧绷,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靠近自己,莫名地想落荒而逃,可是脚步又被定在原地,一步都动不了,他咬紧牙关,双手握拳。
“你忘了当初用三千步兵攻入汝南时地惨状吗?真的是你兵力强劲吗?汝南旱灾,颗粒不收,遍地死尸。你大军路过,如入无人之境。你不记得是怎么跟萧霆发誓的吗?你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起誓,追随萧霆终结战争,让这世间再无人间惨状。”
左懋身子发抖,战乱加上旱灾,汝南遍地饿殍,人相食,他们大军路过,被吓得瑟瑟发抖,惨,真的太惨了,这人间犹如地狱一般。后来他们还去了很多的地方,只有更惨,没有最惨,所以他才坚定地追随萧霆,势必要平乱世,可是,这些,她怎么知道的?他上下牙齿打颤:“你,你怎么知道的?”
“《大齐志》里都有,大齐谁人不知道左将军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没有您,就没有大齐。”曾经左懋时常出入萧霆的帅帐,那时他们意气风发,气吞山河,即使喝着米汤也是双眼放光。
左懋握紧拳头,额头青筋直冒,咬着后槽牙,突然脸色涨红,大喊道:“你个小瘪三,什么都不懂,是我要反的吗?是萧霆卸磨杀驴,是他先背叛我们的。他恨我们,所以把我们仍在南诏自生自灭,然后寻了我们的错处把我们发配岭南。我们是功臣,我们攻破了南诏,我们是大齐的功臣,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们就该死在瘴气林,何苦受这些气,他不要我们了,所以逼我们反,你以为我知道岭南边境的大军吗?他就是等着我们反,然后能够堵住天下人的口,正大光明地杀了我们。”
这天下没有傻人,况且席公明和左懋曾经是萧霆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是最了解萧霆的人,他们二人在无数个夜晚秉烛夜谈,最后才得出来一个结论,萧霆恨他们,所以要杀了他们。
漱玉看着几欲发狂的左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问道:“他为什么恨你们?”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和席公明当时死谏要杀死漱玉娘子,哈哈哈,他何止恨我们,他连自己都恨,自从吃了漱玉娘子之后,他就再也不碰荤腥了,已过而立之年也没有子嗣,他这是在替漱玉娘子守身呢。”左懋说着说着就双眼含泪,他一个彪形大汉,身躯一下子就佝偻了:“漱玉娘子像玉一样的人,那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大家开口就自戕了,如果不是吃了她,五万将士能活吗?能有现在的大齐吗?我知道他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漱玉娘子也死了,他就不能放过我们,也放过自己吗?非要让所有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难不成他以为这些年我们都好过吗?多少兄弟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南诏醉生梦死,来了岭南一个一个都像丢了魂一样,我能有什么办法,任由大家都去给漱玉娘子陪葬吗?那么多兄弟啊,大家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拼了一个太平盛世,可是这盛世却与我们无关......”
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腾起来,漱玉一直以为是左懋自己要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她以为四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原来没有,所有人都被困在那见事情里不得往生,这一刻,她竟然释然了,完全从上辈子的执拗中释然了。她不恨萧霆,不恨席公明,不恨左懋,不恨那些吃了她的将士,这件事情里面,他们所有人都受到了伤害,而且伤害还在延续:“我......”
左懋不待漱玉说什么,大手一挥:“来人,把孙正瑞给使君送过去。反正都是一个死,那兄弟们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总比现在被钝刀子割强。”
“左将军!”漱玉心中发慌,快走几步。
那几个小兵得了命令,直接把孙正瑞扭着就出了门。
漱玉赶紧追上去,可是她势单力薄,苏瑾和郭檠也迎了上去,眼见着冲突将起。
孙正瑞立刻制止:“秦艽!不要意气用事,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你也要好好地活。”
漱玉他们站在原地看着他被带走了,院门啪得一下被关上了。
漱玉突然上前,拍着门大喊:“左懋,你不要胡闹,我要见席公明,你让我见席公明。”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院子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就是苏瑾和郭檠也沉默了,漱玉被吃了,他们心中有无尽的恨,恨萧霆,恨那些吃了她的人,可是,原来,那些人都深陷痛苦之中,即使是身为九五之尊的萧霆也无法被救赎,他们,早就在四年前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