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不得已的悔过,都有被人原谅的机会,
正如耆宆。
据卢小费分析,在所有的传言里,耆宆都是一个顽劣不堪,不值得同情的角色,可在他的父母、妻子、子女的眼中,却截然不同。
在传言里,无论是处处打压耆英,不把所有的长辈放在眼里,还是仗着自己耆家人的身份,恶意吞并所有他看不顺眼的公司,抑或是凭着自己所谓的家学渊源,用阴毒的法术逼迫他人顺从。
都是耆宆罄竹难书的罪行中,得以瞥见的冰山一角。
真正让耆英下了狠心,非要手刃自己亲生弟弟的应该不是那些众所周知的罪行。
毕竟,造孽了十多年,才突然被发现这个不成器在修炼禁书,早已被怨灵附身,必须铲除,这个故事只有在神话里才可能产生。
朝夕相处的亲人,哪怕有一点细微不同,都很容易被发现,更何况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家人。
更接近事实的真相应该是,耆英早已发现耆宆在背后做过什么,只是一直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直到,他28岁这年。
至少,哪怕已经28岁的耆英,是不曾想过,身为天之骄子,自己有一天会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耆宆,产生“要是他不存在”就好了这样的想法的。
甚至连耆英自己也没有想过,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所以,哪怕耆宆的死,说得再好听是“大义灭亲”,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包含的不是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说,不只是,他在借着耆宆的错,惩罚,或者说是报复这个曾经被他一手养大,却最终选择背叛,甚至出卖他的弟弟。
用白树的话来说,每一个能够被众人信服的领导者,必然都非常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懂得,怎么样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第二天,在白家三位掌事人终于抵达江城老宅的傍晚,白树跟着几位长辈,带着不得已又给自己花了个丑妆的秦钟,五人一行,不可谓不浩荡地出现在了松竹院的门口。
虽然秦钟还没有来得及有机会和这三位掌事人寒暄,因为似乎没有人觉得这件事值得耽误时间……
一如刚与秦钟见面时的白树、卢小费、冷一。
这群人似乎有一种特异功能,只有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才做自我介绍。
比如现在,秦钟就听到白树罕见的自报姓名和来意,等着耆家人“召见”。
与之相应成障的,自然就是几位施施然站在一旁,等着白树干活的中年人了。
秦钟似乎时被这几个人的不要脸震撼了,没想到还有和死老头子一样,什么都等着别人做好,自己“吃现成”还理所当然的长辈……
当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理解。
可就这么一群臭不要脸的老人,到底是怎么养出白树这种孩子的?
难不成白树中途变异?其实根本不是他们白家的子孙吧?!
白树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自行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几个人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被安排好一切的,就在秦钟还在暗自为白树抱不平的时候,就听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头皮发麻地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果然,又是那个他看不透的男人,秦明。
明明跟他一个姓,但是就是感觉从里到外都合不来,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只听秦明说自己是按照耆老的吩咐,来接他们进院,又道:“这也是巧的很,耆老刚准备让我上门拜访,约几位掌事人一见,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秦钟的心狠狠一跳,总有一种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恐慌感。
秦明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中等,见几个人只是简单回应,并没有寒暄多讲的意思,也没有多话,只是又轻笑了一声,秦明似乎听见他很小声地冲白树的方向说了什么“老样子”。
他离得不算远,可秦明声音小,又背对着他,他竟然只听懂了这几个字。
他不清楚几位掌事人和耆家之间的关系,但也从几位掌事人一到江城就赶过来的氛围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对劲。
“欢迎欢迎,几位掌事人,可真是许久不见,老头子我突然出现在江城,还四处发帖召集玄门大家集会,属实是冒昧了。”
他们刚从大门进门不久,耆老就迎了过来,招呼着他们往大厅走,三位掌事人看到突然出现的耆老,脸色倒是不再冷冰冰的事不关己,也跟他寒暄起来。
秦钟看看几位聊得正欢,就是不聊正经事的长辈,又看了看一脸习以为常的白树,凑上去道:“这几位真的是你口中被死老头子托付重任,凡事事必躬亲、为玄门事业鞠躬尽瘁的掌事人吗?”
看着他满脸不解,疑惑都快要溢出来的样子,白树眼里都含了笑意,也不多说,只是回他道:“不拘小节。”
像是回答他,又像是敷衍。
秦钟翻了个白眼,不甘不愿的跟着进了大厅,选了个白树身边的位置坐了。
松竹院的大厅,可能是长时间没有主人居住,所以哪怕处处都干净整洁,却也总是显得有些冷清的样子,只有主位正中央挂了一幅松竹延绵图,显出这件宅子还有人试图装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