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份近在咫尺,只要开口就能得到的真相却变成了将问我喉间那不曾存在的鱼刺。
如鲠在喉,卡住声音的乃是无形之物。
面对将问我的沉默,艾妲也没有再追问,她重新抬起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过害怕吗?”
想了很久,将问我才给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对啊,就是‘不知道’啊。”将问我重复了一遍,更加肯定,“又不是我自愿的,我没有选择,甚至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只是...我...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那....你觉得这值得庆幸吗?”
将问我看不到此时艾妲是何种表情,但他能隐约感受到,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所以将问我又想了很久,最后才很肯定地答复道:
“虽然感觉有点自私,不过.....我确实为之庆幸。”
“自私?”艾妲对这个前缀感到意外。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不间断地遇到各种事情呢。”将问我撇了撇嘴,“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去想,这一堆破事的发生是不是和我来到这个世界有关.....”
将问我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一直都挺倒霉的嘛,还连带着身边的人与物、总是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艾妲更加不解,“即使不幸仍旧没有远离你,即使你因此染上的鲜红也越来越多,你还会为来到这个世界而感到庆幸吗?”
将问我没有犹豫:“为什么不呢?至少在这里,面对想要守护的美好之物时,我不再无力。”
反倒是艾妲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如果我说,这个世界的「力量」本身就是混乱的最大来源呢?你还会认为‘拥有力量’是一件好事吗?”
“噗呲....”将问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艾妲更为疑惑。
“哈哈哈....没有。”将问我敛起笑声,“我只是觉得,考虑这种事情很傻。”
“.....”艾妲等待着将问我的下文。
但将问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解释什么:“没什么,可能这只是因为......我很自私吧。”
将问我感觉艾妲突然愣住了,她的身体骤然一僵,也不回话。
没等他询问,身后突然传来笑声,艾妲的笑声。
“哈哈哈哈.....”她笑了很久,像是被什么笑话戳中了笑点一般,但笑声里又透露出了一股释然。
很久很久,艾妲才有些一抽一抽地停了下来。
“哈....不行,还是忍不住,噗。”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将问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什么迷惑大赏吗?
“嗯~嗯~”艾妲哼哼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自己好蠢。”
“什么?”
“没什么,我很高兴哦。”
“嗯?”
“我好像提前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艾妲再一次低下头与将问我对视,“谢谢你,将问我。”
“呃.....不用谢?”
将问我只觉得迷惑。艾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你总是看不懂她的行事逻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去这样做。
突然,艾妲又抬起头:“看,太阳要升起来了。”
将问我扭头。
也正是他把头扭过去的那一瞬间。
霞红自海岸的尽头溢出。
那片绯红快速地升起,又由逐渐由红转橙。
暗沉的夜被初始的光点亮,将问我发现,那太阳就要升起的地方,还隐约有着一圈模糊的轮廓。
橙红之后,便是高亮近白的金黄。
属于太阳的光辉真正地洒落到了海面上,就连深邃的黑也被那道光柱所驱散。
刺目的大日展露出了它的一角,那模糊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座黑色的塔。
驻扎在高天之上,倒悬而下,那螺旋状的尖细塔顶远远望着....恰好触及到了海面。
但这并不是「塔」的全貌。
横躺着的将问我得以看清「塔」的全部——
天空中倒悬着的仅仅是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正直的还在海中。
相同的模样,同样的以螺旋上升、由粗到细。
但视线透过海面,可见那海中的「塔」旋转的方向与天空中的相反,那于海波流转中格外显眼的白色更是与另一面的黑截然相反。
水中的白,天空的黑,狭长的三角尖峰相对,黑与白的沙漏穿过隔绝两界的水面于此显现。
璀璨的恒星正好自海岸线的尽头处升起到了一半,光辉的圆盘半边是真实,半边是倒影。
那黑与白的塔尖也在倒影与真实的中界相汇。
如此光景,将问我看得直出神。
但忽然地,一番大浪涌起,吞没了将问我的视界。
水流冲进鼻腔,将问我正想要做些什么找回平衡与支撑点,却感觉有谁用力地推了自己一把。
这片沙滩上没有其他人了,虚弱的将问我在这一推之下也再不能抵抗海浪的回卷。
撒在海面上的光柱越来越亮,越来越远。
透过照在海面上的光,将问我在翻腾的海水中拼尽全力地回首一望。
那金发的少女已经起身,海水也打湿了她的发丝,她背着手,没有去理会沾粘在脸颊上的乱发。
艾妲注意到了被海浪冲走的将问我在看着自己。
她只是回以微笑。
将问我来不及多想什么,窒息感就同潮起一般涌上。
视线随着下沉而暗淡,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将问我在逐渐陷入静谧的环境当中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可恍然间,眼前又是一片空白。
是的,空白。
将问我坐起身,眼前只有一片无喜无悲、好似在恒久的时光中也不曾改变的白色。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朕问你——”
将问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回望。
那是一个戴着华冠、身披黑色龙袍的男人,他的面容俊逸非凡,眉眼间却满是威严。
他端坐于宽椅的正中,垂眼俯视着将问我。
“汝之今夕,乃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