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很密,密到轻易踏碎了能没过脚踝的雪层。
妖精和飞龙们振起双翼漂浮到半空中,兽人和灵能者集团在地面上小跑着奔赴向战场。远处的天空炮火连天、灵能飞溅,轰鸣与震动哪怕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但近前却沉默得出奇,丝毫不见昨夜欢宴之时的喧闹活泼。
只有交织的踏步声与呼吸间吹起的白雾不断地起落。
将问我看着他们快速掠过的的身影,心中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为了保卫家园而打响的战争,其士兵的眼中注定是充满了斗志与坚定,但在那忙腔热血之下,将问我还是注意到了那深埋角落的恐惧。
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的劣势之大,大到甚至看不到多少胜利的希望,大到需要掌握神秘超凡的他去们充当最低级的炮灰。哪怕是这样,他们所献出的牺牲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
他们深知自己是在赴死,但残存的微末侥幸还是化作了亟需掩藏的恐惧。
勇敢是真的,畏惧也是真的。
这就是战争。
说来可笑,虽然死在将问我手上的人早已数不胜数,但他自始自终没有什么实感。同理心让他能够在这里与阿瓦隆的将士们感同身受,却不会因为自己早已染的鲜红的双手而困惑迟疑哪怕一瞬。
将问我其实明白的,明白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将问我知晓他人的难处,也清楚自身的异常。
自己与他们....不。
自己,将问我与其他人,在对待“夺取生命”这件事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林梓兮会因为敌人痛苦挣扎的样子备受煎熬,白烈非大奸大恶者不轻易动用权能,哪怕全是由精英老兵组成、杀伐果决的镇暴小队,日常装在配枪上的弹闸也不会是实弹。
说到底,正常人哪怕作出了觉悟,也不可能一点心理负担地去“夺走一条生命”。
先不论什么仇恨的锁链、死者亲属的仇怨,也忽视死者临终前的表现,光是“自己杀了人”这一彻底违背过往所受教育养成认知的事实,就足以冲垮绝大部分人,成为长久睡梦中的阴影。
很多老兵在下了战场后都会有些PTSD的症状,晚年都喜欢找些事情做比如手工艺或者务农,借由高强度的重复体力劳动消磨自己的体力与精神,竭力去避免自己闲下来回想起过往在战场上的时光。
过往战场上的队友与敌人、炮火与鲜红、救赎与杀戮,退下来的老兵们曾见证太多的生死之间,活下来的他们往往“承担”了太多。
军人如此,更遑论久居安平之中的人民?
「生命」理应有重量的。
将问我很清楚这点,他也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才在那起始的夜晚第一次扣下扳机带走敌人的生命。
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异常”。
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不会因为惨烈的光景而动摇,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不论是什么机会他都会抓住。
自己是——「扭曲的效率主义者」。
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天平极度倾斜,他也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边——不论另一边被放弃的是什么。
什么双手染血回不了头,什么仇恨的连结,什么杀得太多会影响认知.....这些都不在将问我的考虑之内。
他只知道这样最快,这样最稳。
什么潜入偷袭,什么曲线救国,什么绕远路才是最近的路,他听不懂。
将问我只知道自己一路把敌人杀光了才最安全,敌人越密,就证明自己离目的地越近,自己杀得越快,就越是能为想要拯救的人真切地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考虑其他的那些弯弯绕绕固然能在广义上留存更多的“生命”,还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
但将问我想要拯救的,自始自终都是那“唯一”。
为此,刀山血海也不过是微不足道。
自己受到的教育,自己的情商与三观告诉自己战争是残酷的,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可怜可悲的。
将问我理解,又不能“理解”。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不得不去的战场,是不得不迎接的残酷。
但对自己来说,仅仅只是“需要去做的事”,仅仅只是自己达成目的的.....普普通通的一环。
收回目光,将问我不再多想,他们与自己终究只是偶然相交的两条线,自己不会选择他们。
恰好,他等的人到了。
艾妲一身华丽的古典正装,双手端庄地沉于腹前:“「祈祷」的准备已经做好了,您所期待的战斗很快就能展开。”
将问我没有接话,而是另外问了一句:“怎么又跟我毕恭毕敬的,你还能有两幅面孔?”
“正事和私下还是得分清。”艾妲语气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