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贞念发了三天的烧,伊森一直守护在她身边,除了给她输液,还给她做食物,抱她上洗手间,帮助她洗漱。除此以外,俩人长时间地默不作声。
伊森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似乎更乐意注视着许贞念,只要她稍有动作,他就会投入关切的目光。
许贞念在他的关注下只好控制住自己,侧身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多半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她做了很多梦,有好的,有不好的,每个梦里都有程吴涯,也有许知恩,有时候还有程力。
醒来时她总是感觉到忧伤万分,焦虑又无助。持续的,反复的高烧和药物的作用让她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
M国的药非常猛,让她产生了一些幻觉似的。
有两次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滨海的家,她都闻到了许知恩头发水的味道,她心中狂喜之际,家却开始坍塌了……
她在绝望与恐惧中挣扎着醒了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小盏夜灯,那是床头柜下的灯光,地毯上的伊森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许贞念控制着自己不动,眼泪却汹涌而出。
这三天,唯一的访客又是杰西卡,伊森听到敲门声一动不动,他没有要给老太太开门的意思。但是,敲门声很执着,伊森蹙紧了眉头万般不情愿地去开了门。
许贞念竖起耳朵也听不清老太太在说什么,显然伊森没让老太太进门,但她听到伊森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他不喜欢吃甜食。
许贞念明白了老太太是做了甜食给他亲自送上门来了。许贞念一路上看到伊森是喜欢吃甜甜圈的,那些沾着厚厚的糖粉、糖浆、浓浓巧克力酱的各色甜甜圈,她咬一口就觉得甜得要齁死个人,但伊森吃得津津有味。而眼下,面对邻居老太太杰西卡亲手制作送上门的甜点,他却不客气的拒绝了,不但显得没有礼貌,而且摆明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也许他是为了不让杰西卡有机会进门,并知道屋里还有一个她吧。
许贞念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伊森开门进来了,他的双眉依然没有展开,拉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又拉上。
伊森回头对着许贞念好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地说:“这个老太太很麻烦,如果她知道了你的身份,说不定会去举报你是非法移民,所以不要让她看见你。”
许贞念轻声嗯了一声。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倒是萌生出老太太知道她的存在,然后把她举报了,这样她就能离开这里了。但离开伊森,后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又完全不能预测。
伊森守在她身边三天,按理说应该让她感动,但此时却让她萌生了更多的不安。
越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在伊森看来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而在许贞念看来,也许这也意味着她的命运再次被别人掌控了。
许贞念烧退后,伊森在晚上睡觉时又回到了对面的房间,那三天他都是在主卧的地毯上睡觉的。
这个小白屋只有两个卧室,门对着门。许贞念住的这一间是主卧室,带着一个卫生间。尽管有陈旧的霉味,但是还算干净整洁。
许贞念退烧后能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了,所以在晚上她尽量自己去卫生间。她能扶着床头柜单脚跳几步然后抓住卫生间的门再扶着洗手台慢慢坐到马桶上去。
她害怕与伊森身体的接触,尽管伊森也很注意,但是如果需要他的帮助,他们依然避免不了靠近与接触,尤其是伊森常常会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身体的敏感部分,而他身上有着比较强烈的气味,那是一种雄性的,充满着攻击性的汗味与某种植物的味道,这让她不舒服。
她发现自己经过一个多月的颠沛流离,在恐怖与煎熬之下,体质大不如以前了,腿发软,眼发花,人也瘦了一大圈。
她在镜中端详着自己,好像不认识了一样。仅仅两个月前,她还是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准大学生,还是延四中学第一个考上广电学院的,学的还是小语种,拿程力的话讲,那将来,是要去外交机构当翻译的。
那时的她随便穿件运动衣,牛仔裤,素颜,浑身上下都是活力的样子。
但现在,她居然身在几千里之外的西半球,差点沦落为国际人贩组织手里的受害者。而且,虽然饶幸逃了出来,却付出了摔断腿的代价,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
这一个多月也没跟魏老师联络上,学校怕也是给开除了。
而这么久她都音讯皆无,程吴涯还顶得住吗?
她再度盯着镜中的自己,努力适应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目光惶恐的女孩就是自己。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眼下,她凭着女性的直觉,觉得伊森对她的处理方式是另一层危险的开始。
听到自己是逃出来的被拐女性,而且是从遥远的Z国被绑架来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帮着她报警,并送她去警察局或者是相关的社会援助机构吗?
按她的理解,应该是将她送往Z国驻M国的大使馆才对。
为什么一路会带着她到了人迹罕见的东海岸偏僻海域呢?
为什么要把她在唯一的邻居面前刻意隐瞒起来呢?
许贞念一方面觉得伊森照顾自己无微不至,另一方面这些顾虑又如梗在喉。经过一夜的转辗难眠,她决定第二天早上要跟伊森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