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诺也同样背靠着墙壁,他没去看乐胥,只是仰头看着从各种月亮图案的窗棂里透出来的月光,似自言自语道:“抱歉啊,小公主,要你承受这种痛苦。”
听见这句话,乐胥强行压抑在心里的痛苦、愤怒和委屈,终于像那决堤的洪水,再也阻拦不住,她顺着墙壁滑落跌坐在地上,长长的衣摆在她脚边绕成了一个圈,像是一道枷锁似的,将她束缚住了。乐胥一手抱着双膝,将另一只手紧紧咬住,恸哭了起来。
阿史那诺低头看着小公主,连哭都要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招来侍卫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其实,他们都知道,若小公主她自己抵死不从,任由长老院那帮人把控朝政,最后遭殃的不只是她的母亲,她爱的人,最后连她自己也不能幸免于难。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一低头一仰头,随着月光的移动,窗棂上投下来的各式月亮也随之变化着。静默的廊道里,只有小公主那尽管已经竭力压制,却还是听起来让人难受的呜咽哭泣声。
月亮一点点西沉,小公主的哭泣声也在一点点趋于平静,当她的声音彻底消失时,廊道里变得落针可闻,只余下窗外草丛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依稀可闻。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此时的安静,谁也没有先开口,又过了一会儿,乐胥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你回去吧。”声音还带着痛哭之后的浓浓鼻音,有些沉闷,听得人十分难受。
“好。”阿史那诺从靠着的墙上站起,一边点头一边答道。小公主没有给自己确切的答复,但他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通通说了,剩下的就看小公主自己的心意了吧。虽然有她的帮忙事情会容易许多,但太过于逼迫这个小丫头,他也不忍心了。
阿史那诺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衣衫摩擦的声音,他脑海里立即出现小公主那身精致但又繁复的月白色长袍,以及那身长袍所代表的身份,真是一道华丽的枷锁啊!
“你——”乐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阿史那诺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转回身去看她,只是微微侧着头,听她的下文:“若是敢对韶哥哥有一点儿不好,或是让他伤心难过......哪怕倾整个照月之力,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却仿佛字字句句都在敲击着阿史那诺的耳膜,他转过身看着与自己几步之遥的小公主,就那么笔直的站在那里,微抬着下巴的直视着自己,美丽威严得真像是神殿里供奉着的那尊月神像。
阿史那诺右手按住胸口,向她弯腰行了一礼,道:“我会连着你的份儿,加倍对他好的。”
乐胥站在那里不动,受了他这一礼,她知道这是北禺人对自己许下承诺的礼节,表达着决不食言的承诺。
乐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冷冷道:“你走吧。”
阿史那诺又对着小公主的背影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两人在长长的廊道内背对而行,一个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一个穿着那身精致又繁复的月白色长袍,迈步进了月神殿内。
大概是因为方才痛哭了一场,将心理积压起来的情绪都释放了,此时的乐胥心里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了。也或许是从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她知道从此以后,韶哥哥再也不会是她的了,所以哀莫大于心死了。
乐胥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月神像,月神的眼睛闭着,脸上却是润泽万物的慈悲。乐胥也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胸前心里默默的念着祷词。片刻之后她睁开眼,一甩袖摆一转身,那长长的衣摆在她转身时,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迈开步子走出了月神殿,穿过长长的廊道,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扉。
门口值班的护卫听见声响,立即看了过来,乐胥却看也不看他:“告诉长老院的人,立即过来见本殿下。”
阿史那诺结束和乐胥的谈话离开后,出来和等在外面的护卫一汇合,便连夜动身离开了望舒城。北禺驿馆和酒馆那边,在去和小公主见面之前,他就已经把该交代的给交代妥当了,所以事情一了,这才连夜出发。因此,当他们听见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照月国都的边境,快要离开望舒城了。
照月储君通过这几天的反思,和月神的护佑终于意识到自己抗婚一事的错误。因此,她决定遵从照月传统,和侍月者成婚,并在其母亲——照月国君病倒期间,暂行国政,直到其母亲康复为止。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阿史那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既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名为无奈的心情。与他心情截然相反的是,照月百姓在听见这个消息时,却是欢欣鼓舞的,一边感谢月神的庇佑,一边庆幸邪祟是污染,还未彻底让储君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