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那些分发到每个乡县里的生活救济物资,竟然只有一小部分到了那些百姓的手中,剩下大部分不知去向。但这个不知去向,无非是中饱私囊了一些人罢了。照此情形来看,不收拾了这帮中饱私囊的人,就算他同意增派生活物资,也不过是肥了其他人罢了,根源问题也得不到解决。
但现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他还不能随意去动这些中饱私囊的人,因为他还要靠着这些人,以及他们手中的兵马来替自己打天下,或是镇压即将兴起的暴民之乱。这样一来,那些流民和百姓不过是动乱他统治的根源罢了。
泰亦里古虽然受了方汉生十几年的儒学教化,也听过百姓对统治者的重要性,但如此紧要关头,两害相较,他只能择其轻。他相信就算是方汉生在这里,也会赞同他这个决定。
于是,郡外的流民们通过信息核实的人,被允许了归乡,剩下的人依旧被拦在了郡外。而这些通过审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拿得出钱财贿赂审查的衙役。郡内百姓盼望的救济物资,依然没有下落。同时,抓捕细作的工作早已在各地秘密展开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便像是在千里之堤上发现了一只蚂蚁,他们选择了无视,接着发现了一个蚁穴,他们引起了注意,于是便将这个蚁穴给摧毁了。本以为能高枕无忧之时,却发现摧毁的蚁穴旁边还连着无数个蚁穴,若要彻底摧毁他们,这千里之堤也将不复存在。
流民们与衙役发生冲突时,便是那第一只蚂蚁;他们选择了无视;等到流民们出现小规模袭击府衙的时候,他们派人摧毁了这些流民;然而被镇压下的流民暴乱却在清河郡内各乡县里四起,摁下这里,那里又起来了。各地星星点点亮起的火光,竟有燎原之势。
清河郡侯府书房附近,路过的仆从纷纷做着同样的奇怪举动,他们踮起了脚尖,撩起了衣袍,紧闭着嘴,放缓了呼吸,尽一切可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来。
泰亦里古坐在侯府书房内,书桌上是各地呈报上来的流民暴乱折子,耳边却是安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窗外的天很蓝、云很白,看来是个好天气,然而此刻他内心却糟糕透了。
书房外轻缓的敲门声响起,跟着一个声音轻柔的说道:“侯爷,有急报送到。”因为声音放得太过轻柔,听起来若有似无的,竟有些不似人声。
“进来。”泰亦里古靠坐在椅子里,应了一声。
来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那封急报放在书桌上后,在清河郡侯的示意下,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整个过程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简直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动作。
泰亦里古将那封急报拆开看了,看完之后他将急报随手一扔,便又靠向了椅背。看见这封急报的时候,他心里竟没有多少不甘或是愤怒。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终于来了吗?
这封急报是淈其城发来的,上面说:西襄侯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城中老少皆奋力反击,但粮草辎重储备不足,已经快要用尽,请求清河郡侯派出兵马粮草辎重增援。否则城破之时,便是清河郡门户大开之日。
这哪里是求救信,分明是威胁信。各地流民的暴乱还未被镇压,老四又打过来了。还真是会凑热闹,不过也对,换作是自己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嗯,也不对,这个大好的时机,不正是老四制造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