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在批阅折子的人,忽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手中握着的笔不受控制的在纸页上画出多余的一个点儿来。萧韶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僵硬的手指,缓缓的将笔放在了一旁的笔架上,又合上了方才书写的折子,整理了一下方才被他摆放在边上的几本折子,这才迟缓的看向黄内侍手中呈上的那个金属小管儿。
“呈上来吧。”声音黯哑啁哳,竟和方才判若两人,殿内的两人听见这声音,心里都是一惊。
萧韶被自己这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一边清着嗓子,一边想:这样的场景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什么好害怕,不敢面对的?听了那么多次坏消息后,还有什么好紧张、好担忧的呢?
尽管他心里不停的这样说服着自己,但开口时的嗓音,却还是将他心里最真实的情绪,给暴露了出来。他还是在害怕,害怕这又是一次他不想听到的消息;他还是不敢面对,不敢面对那人的尸首......被找到的消息。
萧韶从北禺那边对外宣布西襄侯平安回归后,便有所怀疑,等到数日之后还没有收到阿史那诺的私人信件后,心就沉到了谷底。随即他又收到消息,有人在焉水下游暗中搜寻,他便猜测出了这其中的一切。
虽然他理解阿史那诺幕僚这样做的用意,但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所以才写了那封信交给阿史那诺的妹妹,既然他们想保住阿史那诺建立的功业,想要阿史那诺活在北禺,那就如他们所愿吧!跟着他也吩咐人继续寻找,不止焉水下游,甚至是塔塔木乌河的下游一带。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但同样知道了消息内容后也是煎熬的,他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面的失望,再到麻木,到现在他已经从心里产生了抗拒和逃避心里,他有些不敢面对这些消息了。如果他不知道结果,是不是就能永远骗自己,阿史那诺只是失踪了?
但是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也不允许自己去逃避。
萧韶从黄内侍手中接过密封着的金属小管儿,暗自调整好心绪后,按部就班的将密封的金属小管儿拆了开来。他动作很熟练,毕竟是已经拆阅过无数次的事了,但手指的僵硬依然能看出来。
黄内侍在一旁眉头紧皱,苦着一张脸,仔细留着君王的一举一动。
萧韶很快便将外层的金属管拆了开来,内里一卷薄薄的绢布滑了出来,里面的字迹已经能隐隐看见。萧韶将绢布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的打开了。黄内侍在一旁也跟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安好、勿念、等我。”六个就占据了整张绢布,一如往昔的张牙舞爪,不甚章法,却也是一如往昔的熟稔。萧韶看见这六个字,忽的鼻头一酸,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红,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打转,他连忙将头抬了起来,用手挡住了双眼,同时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黄内侍见状心里一紧,眼角余光扫到绢布上,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就要抬手去拭眼角的泪水,也忽然明白了君王为何会有此反应。他倒是不认识字,只是这画符一样的写字方式,他也看过几次已经很熟悉了,也知道是谁写的,断不会认错。
那位殿下终于还是找到了啊!能提笔写字,是不是代表性命无恙了呢?
随即,黄内侍很识趣的悄悄退了出去,并将大殿的门给掩上了,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君王一人。
萧韶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但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整个人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紧咬着嘴唇,眼角却有泪水滑过,只是转瞬就没入的发鬓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道斑驳的泪痕,挂在眼角处。
萧韶心想:自己还是哭了,他本以为自己在听见阿史那诺的死讯时,都能忍住不哭,后面又一次次的听见坏消息时,他都挺过来了。可是,方才看到这熟悉的字迹,知道阿史那诺的还活着后,他忽然就忍不住了。
萧韶忍不住自嘲:看来,自己远没想象中的坚强啊!
好一会儿后,他放下手臂,又拿起那张绢布看了一遍。然而,再怎么看,那上面依然只有那六个字,不会再多出一个来了。或许是为了防止这封信件,在传递的途中被他人截获,阿史那诺便只写了这六个字,向自己报了个平安。不过,有这六个字,已经足矣。
萧韶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后,开始提笔写信。给北禺那边的信写完以后,萧韶又给找到阿史那诺的人去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