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何要现在对上东渚。”颜伯如不是不赞成与东渚为敌,而是现在的南离对上东渚还有些尚早。他们应该趁着东渚还未将矛头准对南离的时候,积蓄力量才是。
萧韶终于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笔放下,道:“氏族遗老一案中,东渚已经参与其中,企图乱我朝纲,动摇社稷......”君王将身体靠着椅背,仰头看着藻井上的纹路,道:“天下各国他们都想去插一手,我不想再看着他们这样继续嚣张下去,一副天下无人可奈我何的样子,太碍眼了。”
颜伯如算是听出来了,这还有替某人报仇的意思在里面啊。颜伯如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去横插那一嘴,提纳妃和聘王后的事了,得罪人不说,还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说不定等两人腻歪够了,哪天感情淡了,自然也就知道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先了。现在两人正是感情浓的时候,人又死了,这不是彻底让君王将那位殿下刻在了心上,忘不了呢?简直是弄巧成拙啊!
相国大人这边正自我反省了,就听君王声音响起:“至于为何是现在,因为这个......”萧韶将手边一直压着的那本折子递给颜伯如。
颜伯如接过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因为这字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这书写风格也是他看着一点点练出来的,这是他儿子的字。
整本折子上就写了两字——事成。
这两字儿写得龙飞凤舞、一蹴而就,最后成字那一点儿落笔颇重,可见书写之人当时心情应该很激动,即使前面写得很平稳,最后一笔却暴露了他的心态。以颜伯如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这小子越是在重大的事情上,话就越少、也越简短。
联想着自己儿子如今在西北郡从事的事务,颜伯如陡然抬头去看君王,他指了指手中的折子,心潮澎湃激动间,喉头竟有些哽咽:“陛下,这是......真的?”虽然他知道儿子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反复确认。
“嗯,真的。”萧韶道,然后从书案暗匣内拿出几封书信,一并递给了颜伯如。
颜伯如接过,快速阅读起来。这几封书信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和日期,严格来说不应该叫书信,更像是某个人在日常工作中,随手记下的一些见闻和心得。语句不连贯不说,有些地方还前后自相矛盾。且不止这几封信来自不同的时段,就这同一张信纸上,墨迹的颜色都有不同,也就是说信中的内容不是同一天写下的。
但相国大人却没有去挑儿子信件中的语病,和书面的潦草和随意,常常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甚至有几张连背面都写满了字。但相国大人却对这些内容杂乱,书信杂乱的信件看得极为认真。
因为这些书信,是颜勎在鸣石研究过程中的一些记录总结和其他,里面的内容极为杂乱,有第一次研究时记录下的过程、产生的效果;也有研究失败时,带来的损失和人员伤亡记录,甚至还罗列了研究工具的损失和人员伤亡清单,及补偿意见;还有研究成功时,对结果的描述。甚至还有几首长短不一,内容不同的诗,有描写鸣石奇特威力的、也有赞美那些在研究过程中献出生命的人们。
墨迹最新的一页,只有一句诗“鸿蒙未分,乾坤独断,日月换新天。”这个“天”字的最后一笔和“事成”的“成”字最后那一点,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是他儿子同一时刻写下的。
看见那句“日月换新天”,老成持重的相国大人,今天第二次难得的心绪澎湃。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开始他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后来甚至连消息都没了。他还纳闷怎么断了消息,原以为是研究受挫,这俩小子受到了打击,不愿意将这丢脸的事告诉他这老头儿,原来竟是瞒着自己,憋了个大的。
若这鸣石的效果真如儿子信中所说,飞沙走石,能使天地变色,不,就算这小子将效果夸大了,只要能达到这效果的一成,能不能换日月他不知道,扭转乾坤是够了。如他方才所言,对付东渚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以力破巧”,这“力”不就来了吗?有了这碾轧对手的力量,即便对方有再强大的武力和繁荣的经济,都不堪一击。
颜伯如现在放心了,君王还没有被爱人的逝去而冲昏头脑,没有自不量力的一意孤行,也没有拿整个国家和子民来冒险,打的也不是无准备的仗。
萧韶见仲父大人难得喜形于色的样子,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但心里却是不喜不悲。如果这东西能早一点出现,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但他却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难道真的是天意吗?他们此生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