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再加一个人名的话,陈抗美。离开他们需要什么代价?没有代价。愿付出任何代价。承担一切就是代价。比如,烂尾楼的后续事务、贷款都我来背,孩子如果陈晴不要,我来带也可以,陈晴可以付抚养费;她带,我可以找份工作,弓兵自从别墅出事起,就没接过电话,可见是早有消息,恶意把别墅甩锅给我,他是通过我,拿到塔镇食堂的标啊,过河拆桥,听说拘留的几天 他们另找人主持食堂工作了,那老子也不干了,让我碰到弓兵,我往死里捶他。再找份工作,去外地,去缅甸打工都行,重新开个饭馆也行……
想着想着想远了,所有想象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离开陈晴。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陈晴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大力,一声比一声高。“是的,我决定了。”孙大力平静地看着陈晴。如他对陈晴一贯的了解,晚九点,他进家门后,陈晴先是展示了她一周来的娇弱、辛苦、思念,想求得他的心疼、怜惜、愧疚,下一秒,陈晴絮叨起家事、工作,什么在全校会议上当众检讨私自补课多么丢脸啦,停发绩效奖金、半年奖,多么惨啦,什么下了班主任,谁爱当爱啊,什么知道他把人打伤,看到新闻,多害怕,后来同事提起都议论他家买别墅托大结果被骗,多伤自尊啦,什么爸爸现在不能听你的名字,听到就愤怒啊,脸成猪肝色啊,可能还会当场晕过去,我有多紧张啦,“大力,你可不能再这样莽撞下去了!”说得好像从头到尾,从买别墅到烂尾到她补课到种种事,全是孙大力一手造成。
陈晴自始至终没有问孙大力在拘留所过的怎样,前提是陈雨给她打过预防针,陈雨的高中同学崔翠在公安系统,陈雨一回来,就找到崔翠拜托她的朋友在拘留所里多多照顾孙大力,而孙大强几次探视也都如实把情况汇报给嫂子,陈晴默认不需要再关心,可心存芥蒂、先入为主的孙大力越发坐实了“陈晴心中没有我”的想法。
当陈晴提出两点要求,“明天去看我爸,跟我爸认个错,让他这么大年纪还为你担心,让他犯病。”“要是你留了案底,以后影响了壮壮考大学考公务员参军政审,我可饶不了你!”
三居室只有他们夫妻两人。陈雨回来后,接管了家政,她从老家调来了堂妹二慧帮忙做饭,照顾壮壮和甜甜,她和陈晴白天在医院换班照顾陈抗美,晚上则靠护工。
清明节后,陈雨不见有能回京的可能,索性让陈晴安排甜甜去寿春小学插班就读,一个家在男丁都指望不上的状态下正常运营了一周多。
中午,陈晴因孙大力从拘留所出来没直接回家一事正要发火时,正如孙大强劝孙大力回去别和嫂子吵,陈雨一再叮嘱陈晴,孙大力刚出来,好好说话,别张嘴就像吃枪药。然后特地给两人腾空间,今晚让壮壮也住在对面楼,陈抗美那。
可人是不会变的,除非受到大的磨难,显然,陈晴的磨难不够大,孙大力为了让她闭嘴,脱口而出,“陈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如果她能莞尔一笑,只当开玩笑,打个岔说不定就过去了,如果她能回过头关心一下孙大力在拘留所的七天生活,说不定孙大力还有最后一丝疑心自己怪错了,可惜,陈晴连着三个问句,一声比一声打,一枪比一枪猛烈,孙大力像堵枪眼似的喊了出来,“离婚吧!”
事后,陈晴像个精神分裂患者,一会儿以小人之心猜测孙大力坚持离婚的动机,孙大力两年后,发了一笔横财,“他可能早有消息,想甩了我们母子”,我爸又病了,以后更多事要用到他,他不想干了;一会儿又把孙大力当圣人,“他一定特别爱我,才会在最难的时候,提出离婚,这样就可以默默承担官司、烂尾楼,等一切都处理完,就会回到我们母子身边。
……一会儿一会儿,全凭陈晴当时的心情,是想发展新的恋情,还是想复婚,不过,孙大力在烂尾楼漏雨露宿的那一夜,在拘留所辗转反侧的那些夜,已经想明白、铁了心,陈晴说什么,想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离婚吧!”孙大力回音未绝。
陈晴把家又砸了,孙大力回到卧室,她追到卧室,孙大力收拾东西,她摔箱子,孙大力把她轰出房间,她捶门,孙大力开门,拎着箱子,她将卧室门狠狠一摔,卧室的门上有一扇椭圆形玻璃,整块玻璃在震荡中落下,落在地上,居然是完整的一块,孙大力拖着箱子在门口换鞋时,看着完整的玻璃呆了下,陈晴见不得那完整,狠狠一踢,玻璃碎了,一地渣子,为了唤醒孙大力的怜悯,她故意踢了拖鞋,“孙大力,你现在要敢离开这个家,你信不信,我踩上去,血流成河?”
孙大力握着行李箱的伸出来的长把儿,背着一只双肩包,他只背了双肩包的一只肩带,他往肩上扶扶那根带子,七天的牢狱生活让他瘦掉八斤,瘦回青年模样,头发在父母家刚洗过,蓬松卷曲,他原本长的就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代表作大卫,现在姿势、神态、发型几乎同出一辙,更像了,他留下一句,“疯吧,你就疯吧。”打开门,关上门,扬长而去。一切行动都是轻轻的,和陈晴什么动作都是重重的形成鲜明对比。观众消失,陈晴撕心裂肺,大哭一场,终究没有把脚往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