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后左手怀抱一只雪色花猫,微微含笑,道:“太子出色,也亏了皇帝、皇后日夜教诲,这才是皇家的凤子龙孙,且瞧瞧先皇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乾坤微微垂睫,静默点头,仁后含了笑意便一扬脸,道:“张明海,把吾备的年礼呈上来。”
只见张明海引着几个小太监手端漆红方盘,下蹲道:“湖笔一套、徽墨一条、宣纸一叠、端砚一方、白玉笔枕一副、紫檀笔枕一副、珊瑚笔枕一副、泰山瓷笔枕一副、白玉镂雕双虎环佩一只、琥珀盘龙纹玉佩一只。”
仁后手抚一柄寿字葫芦纹玉如意,笑道:“太子在练字,正好这几件东西赏给太子。”
太子起身含笑接了一块白玉镂雕双虎环佩,道:“这块白玉玉佩玲珑可爱,晶莹剔透,儿孙谢皇玛嬷赏赐。”
太子才行完礼,仁后便伸手招呼宁贵人、煦常在上前,笑道:“你俩上前来,让吾瞧瞧模样。”
宁贵人、煦常在越众而出,依依跪地,宁贵人外罩一件青紫色朵绣石榴鼠毛云肩,煦常在穿了一件青粉色芙蓉绣花滚兔毛褂襕,二人跪在炕沿之下,只轻扬了狭长秀眉,含笑低首,愈发举止娴静,濯濯生光。
仁后抬起两张端净面孔,笑道:“容貌清俊,温柔娴静,如今你们身子娇贵,要稳稳当当为皇帝生阿哥才是!”
宁贵人、煦常在点头道:“嗻,谢仁后金口,奴才定当谨记。”
仁后往熏炉中添了一些香,袅袅的轻烟便淡淡飘来,炕下设着铜凤、银鹤、铜雉各一只,铜凤之下便排着一众鱼碗,乘着数条各色的锦头鳞、燕尾、鹅头红、赤尾鲤。
仁后放跑了花猫,便捏了一把鱼饵投喂了去,道:“桂姑姑,把赏给两位主儿的东西也呈上来。”
桂姑姑手捧一块红木匣子,匣子上雕花镂凤,上面的礼物更是金光闪闪,道:“回皇上、皇后主儿,这是仁后为怀娠的两位主儿备的礼,两枚麒麟长命金锁、两对珐琅盘龙累丝金镯、两对鎏金累丝银镯。”
宁贵人、煦常在喜不自禁,忙叩首谢恩,乾坤粲齿展颜,眉飞眼笑,道:“皇额娘之礼,心意独到,那麒麟金锁、金镯、银镯,皆是珍贵之物,你二人仔细养胎,万勿负了朕与皇额娘一片心。”
宁贵人、煦常在忙含笑施礼,慧妃也扶着鬓上镶金嵌梨花蕊翠翘,笑道:“有仁后福泽庇佑,两位妹妹一胎顺顺当当,妥妥帖帖。”
仁后雍容含笑抚摸着太子的头,笑道:“慧妃说的是,难得宫中有添丁添子的喜事,且瞧太子勤奋知学,多聪慧啊!瑞慜下了学,勤来皇玛嬷身边玩耍,皇玛嬷给你备了爱吃的桂花糕。”
太子神色温柔,拱手道:“谢皇玛嬷恩,儿孙若得了闲,便来皇玛嬷这儿。”
乾坤进了一口茶,眸底微微黯淡,道:“太子是勤学,功课也尽心,大皇子、三皇子却不如太子一般了。”
仁后摩挲着手里的一串深墨色翡翠香珠,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未必有十全十美之人,皇帝放宽心。”乾坤含笑颔首,垂立一侧,便不再言语。
燕蓟城的冬天过得悠缓且漫长,尚未出正月,便又下了两场大雪,天气寒冷,而太子便在正月初三患了疾症。
太子身子柔弱畏寒,双手双脚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嘴唇紫红,刚撤了一个炭火盆,太子便浑身高烧,咳嗽不断。
这一日,京城的雪都融化没了,宫殿两旁的甬路也被太监打扫的干净,天色暗沉,冷风拂面,此时皇后、慧妃、荣嫔、恭常在与一众御医皆在咸安宫,皇后连续伺候了十几日,但见她身子消瘦,气色萎黄,双唇微白,脸上无华。
皇后手捂唇角,叹气垂泪,哭道:“御医治了这么多天,太子的高热却一直不退,手脚冷热反复,会不会有事?从年前便这样不好,如此高热不退,该怎么好呢?”
王嬷嬷往太子足下摸了摸,足踝温热,足心冰凉,道:“皇后主儿,奴才放了一个汤婆子,可奴才摸太子龙足还是这样凉。”
慧妃沉吟便道:“奴才记得太子是足月诞育,又有御医仔细伺候,怎得这般柔弱,凉一点儿就不行?”
跪在地上伺候的王泽溥,道:“回主儿,太子是足月诞育,可太子高热不减,时常咳嗽,经脉格外无力,畏冷虚滑,奴才下药亦是十分温和,断不敢用一剂烈药。”
皇后低头拨弄着一截翡翠玉镯,急急道:“那太子这病到底如何?王御医可有法子,若太子医治不好,你们也不许活了!”
黄贞显吓得只垂了首,道:“奴才翻了医书,太子之症属外染风寒,内患风热,且太子双颊微红,咳嗽不止,若是长久咳嗽怕添了肺伤咳疾之病,奴才拟了方子,采甘菊三钱、霜桑叶三钱、橘红一钱五分、鲜芦根二枝切碎、建曲二钱、枳壳一钱五分、羚羊角五分、谷芽三钱,水煎温服喂与太子含下。”
赵永年也点了点头,道:“黄御医此方甚好,芦根清肺胃之热,羚羊角清肝胆之火,太子恶寒交加,高热惊厥,此方可发汗散邪,邪热外达,起到清淤退热之效。”
皇后含泪点头,抚摸着太子滚烫的额头,道:“还不快煎药喂与太子,王嬷嬷,太子的额头滚烫,快敷一敷湿毛巾。”
王嬷嬷立即便端了一盆冰水,慧妃玉容忧愁,眉色一蹙,道:“皇后主儿您宽心,御医妙手仁心,定能医治好太子。”
倒是黄贞显经年伺候,历练老成,道:“回主儿,太子高热反复且与近来天寒有关,太子畏寒畏冷,咸安宫里必得日夜焚火,尤是足下、腋下多放热水取暖。”
王泽溥也拱了手,道:“黄御医说得极是,还有殿内门窗必紧紧关严,不得有一丝冷风吹入,奴才替太子盖身的被子里絮了草药,热气微醺,草药清寒解毒之气便入了太子体内。”
皇后紧紧捂着太子柔嫩的小手,眼圈微红,垂首啼哭,道:“谢御医费心周全,太子素来体弱畏寒,小小年纪受这般苦楚,吾恨不得替他去了。”
王嬷嬷忙噤声,道:“主儿说这种晦气之语做什么?也不怕忌讳。”
恭常在福了一礼,道:“听说太子染疾,慧姐姐与我当晚便去了宝华殿为太子祈福,恳求菩萨保佑太子痊愈。”
皇后悲悯一笑,道:“慧妃、恭常在有心了。”
慧妃微微抿了唇,道:“奴才无福,不能养育皇子,太子聪颖伶俐,奴才非常喜爱。”
荣嫔忧心凝神,掩了掩被角,道:“奴才也在佛前读了《地藏经》为太子祈福,祝祷太子康健如初。”
皇后鬓边松散了头发,沉声道:“太子体弱,皇上也忧心忡忡,传了侍奉多年的御医侍候,太子之疾来得凶险,高热不退,恐伤了心肺,你们无论如何一定医治好太子!”
赵永年蹙眉道:“奴才请主儿放心,奴才等定竭尽全力医治太子,主儿不眠不休已经数日,奴才请主儿仔细凤体,万勿忧心。”
皇后笑得温婉凝重,忧心忡忡地望着太子一眼,便扶着慧妃、荣嫔、王嬷嬷的手缓缓地走了。